第74章 祁连终章 疏勒河诡 这水流向西(第2页)
“将军,这里有个木盒!”
王翦立刻走过去,只见沙层中埋着一个残破的木盒,盒身早己腐朽,露出里面的竹简和工具。亲卫们小心翼翼地将木盒取出,放在铺好的丝帕上。木盒长约一尺,宽半尺,表面还能看到模糊的漆绘纹路,显然当年是个精致的物件。
蒙武戴上麻布手套,轻轻展开竹简。竹简共有五片,因受潮而变得柔软,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只能辨认出零星的字句。他借着落日的余晖,眯着眼仔细辨认:“……以和氏璧为范,仿玺形制,藏于疏勒河床……待赤帝子出,以应天命……玉出昆仑,符应沛泽……”
“又是赤帝子!”蒙恬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听到“赤帝子”三字,忍不住攥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这些妖人竟敢伪造国之重器,妄图以天命之名颠覆大秦!将军,不如将这些东西烧了,再派人彻查河西一带的妖人!”
“不可。”王翦摇头,将竹简小心收好,“这些是重要的证物,烧不得。而且能造出如此逼真的铸模,绝非普通妖人能做到——你看这铸模的工艺。”他指着铸模上的龙纹,“螭龙的鳞片层层叠叠,每一片都刻得极为精细,边缘光滑无毛刺,显然是出自技艺高超的工匠之手。还有这篆字,笔画流畅,结构严谨,与李斯大人的书法风格如出一辙,若非亲眼见过玉玺原件,绝不可能模仿得如此精准。”
蒙武凑近细看,果然如王翦所说,铸模的工艺堪称精湛。他忽然注意到木盒角落里还有一把青铜刻刀,刀刃上还残留着青铜粉末,刀柄缠着的麻绳早己腐朽,却能看出曾经的纹路。“这刻刀……像是用来修改竹简的。”他想起军中文书常用的削刀,与这把刀的形制颇为相似。
王翦拿起刻刀,指尖抚过刀刃。刀刃虽有些锈蚀,却依旧锋利,刀身上刻着一个小小的“尚”字,像是工匠的标记。“秦代书写竹简,若有错字便用刀削去重写,这把刀确实是文书用的削刀。”他将刻刀放回木盒,“看来铸造这铸模的人,不仅懂铸造工艺,还精通文书之道。”
夕阳彻底落下,夜色开始笼罩戈壁。王翦将铸模、竹简和木盒小心收好,对众人说道:“今夜在此扎营,加强警戒。蒙武,派十人轮流守着铸模,任何人不得靠近。”
“诺!”
亲卫们立刻开始扎营,篝火很快燃起,跳跃的火光映照着将士们凝重的脸庞。烤肉的香气弥漫在空气中,却没人有心思享用,所有人都在默默猜测着这枚铸模背后的秘密。
【三:缺角玄机:和氏璧影藏】
夜色渐深,疏勒河岸的篝火渐渐暗了下来,只剩下几堆旺火还在燃烧,映着周围游动的巡逻士兵。王翦的中军帐内,烛火通明,青铜烛台上的蜡烛烧得正旺,滴落的烛泪凝固成蜡珠,像是一串串凝固的眼泪。
王翦坐在案前,手中捧着那枚青铜铸模,反复查看。烛光下,铸模上的五条螭龙愈发栩栩如生,龙首低垂,眼神威严,仿佛下一秒就要从铸模上腾飞而出。下方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每一笔都透着李斯书法的神韵,笔画粗细均匀,转折处圆润流畅,绝非寻常工匠能模仿。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处缺角。王翦将铸模凑近烛光,仔细观察缺角的边缘——撞击的痕迹清晰可见,甚至能看到青铜被砸裂的细微纹路,与他记忆中传国玉玺的缺损完全吻合,连裂纹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将军,您说这铸模的缺角,为何会与和氏璧做的玉玺一模一样?”蒙武端着一碗热水走进来,见王翦仍在研究铸模,忍不住问道。他实在想不通,传国玉玺藏在深宫之中,除了皇帝和几个近臣,几乎没人能见到,更别说看清缺角的细节了。
王翦放下铸模,接过热水,却没有喝,只是任由碗壁的温度暖着手。“传国玉玺自制成以来,见过的人确实不多。”他沉声道,“当年始皇帝命李斯书写玺文,又命玉工孙寿雕琢,完工后便藏于咸阳宫,只有祭祀、册封等大典时才会取出。除了陛下,恐怕只有丞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和少数侍中见过原件。”
“难道是宫中之人泄密?”蒙武惊讶地问道。
“不无可能。”王翦点头,目光望向帐外,夜色中传来疏勒河的水流声,像是有人在低声呜咽,“去年卢生献上《录图书》,言‘亡秦者胡也’,陛下便派蒙恬北击匈奴;如今祁连山出现指向沛县的蚩尤旗,疏勒河又挖出仿造玉玺的铸模,这一切都像是有人在刻意布局,引导着某种预言的发生。”
他忽然想起一事,连忙拿起铸模,指尖在缺角处细细。白天挖掘时太过匆忙,未曾仔细查看缺角内侧,此刻借着烛光,他似乎摸到了一些细微的纹路。“蒙武,取西域进贡的琉璃镜来。”
蒙武连忙从行囊中取出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面圆形的琉璃镜。这面镜子是去年西域大宛国进贡的宝物,镜面光滑透亮,能将细微的纹路放大数倍,比青铜镜清晰得多。
王翦将铸模的缺角对准烛光,再用琉璃镜凑近观察。透过琉璃镜,缺角内侧的纹路渐渐清晰——那是两个极小的篆字,刻得极为隐蔽,若非刻意寻找,根本无法发现。“是‘刘媪’二字。”
“刘媪?”蒙武凑过来细看,果然是两个篆字,“这是谁?莫非是铸造这枚铸模的工匠?还是……藏模之人?”
王翦心中掀起惊涛骇浪,手中的琉璃镜险些滑落。他想起上一章在祁连山雪坑中发现的《赤帝斩蛇书》,上面清晰地写着“赤帝子将出,起于沛泽”;而他不久前收到的密报中提到,沛县有个叫刘邦的泗水亭长,因押送徒役失期,逃入芒砀山,自称赤帝子,其母亲便被人称为刘媪。
难道这个“刘媪”,就是刘邦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农妇,怎么会与传国玉玺的铸模有关?
“蒙武,你立刻派两名心腹斥候,乔装成商人,去沛县探查。”王翦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查清刘邦及其母亲刘媪的底细,尤其是刘媪的身世、往来之人,还有刘邦在芒砀山的动向。记住,此事务必隐秘,不可惊动任何人,若被察觉,立刻撤回。”
“诺!”蒙武应声而去,脚步匆匆,显然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营帐内只剩下王翦和蒙恬。蒙恬看着王翦凝重的脸色,忍不住问道:“将军,这个‘刘媪’,真的与那赤帝子的预言有关?可她只是个普通农妇,怎么可能有能力伪造玉玺铸模?”
“普通农妇?”王翦冷笑一声,将铸模放回木盒,“能让工匠造出如此逼真的铸模,还能知晓传国玉玺的细节,绝不可能是普通农妇。你忘了竹简上的话?‘玉出昆仑,符应沛泽’,昆仑指的是祁连山,沛泽便是沛县,这分明是将祁连山的异状与沛县的赤帝子联系起来。”
他走到帐边,掀开帘子望向河西走廊的星空。北斗七星清晰可见,勺子指向北方,仿佛在指引着什么。“沛县刘邦,我早有耳闻。此人虽只是个亭长,却极善结交豪杰,县吏萧何、屠夫樊哙都与他交好。去年他押送骊山徒役失期,本应按律当斩,却敢逃入芒砀山,还编造出斩蛇的传说,自称赤帝子,显然野心不小。”
蒙恬心中一凛:“将军的意思是,有人在暗中扶持刘邦,为他造势?”
“恐怕不止是造势。”王翦语气沉重,“祁连山的蚩尤旗、《赤帝斩蛇书》,再加上这枚刻着‘刘媪’名字的玉玺铸模,这是在一步步构建‘刘邦乃天命所归’的假象。一旦天下有变,这些东西便会成为他起兵的借口。”
他将木盒盖好,又用丝帕仔细包裹起来:“这枚铸模,绝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明日一早,我们即刻启程回咸阳,将此事禀报陛下。若陛下能早做准备,或许还能阻止这场祸事。”
蒙恬点头应道:“末将明白。今夜末将亲自带人守夜,确保铸模安全。”
夜色更深了,帐外的水流声愈发清晰,像是在诉说着一个古老而诡异的秘密。王翦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想起年轻时随始皇帝灭六国的场景,那时的大秦何等强盛,横扫六合,一统天下,他以为能换来万世太平。可如今,匈奴未平,内部却己暗流涌动,这枚来自疏勒河河床的玉玺铸模,或许就是揭开风暴序幕的钥匙。
他忽然坐起身,走到案前,打开装着竹简的木盒。借着烛光,他再次辨认竹简上的字迹,忽然发现最末一片竹简的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那是一个类似蛇的图案,与传说中赤帝子斩蛇的故事隐隐呼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