苔石镇的雨(第2页)
指尖抚过糖纸上的荔枝图案,眼泪突然决堤,砸在糖纸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目光落在书桌角落的美工刀上,那是她裁照片用的,刀刃闪着冷光。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冰凉的刀刃,刚才如果我不劝架,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疼?
如果我像这把刀一样硬邦邦的,是不是就听不到他们的话?
刀刃贴在手腕内侧,微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是不是往胳膊上划一下,他们就会停下争吵?
是不是血淌出来,他们就会像别的父母一样抱住我?她想起班里同学说“我爸妈连我哭都舍不得”,可她刚才在客厅哭成那样,父母只当没看见。
是不是我死了,这个家就不会再有争吵了?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想起周舒怀递荔枝糖时躲闪的眼神,钟思淇拉着她喊“我们去吃冰淇淋”,方奕拍着胸脯说“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那些在学校里的温暖此刻都变成了刀子,割得她体无完肤——原来那些好都不属于她,她只是暂时借来的。
手机在书包里震动,是钟思淇发来的消息:“到苔石镇了吗?周舒怀说他表哥寄了新的存储卡,问你要不要试试,说‘免费赞助摄影社骨干’!”
陈念盯着屏幕,手指抖得连密码都输不对。
她知道钟思淇在撮合,知道周舒怀在关心,可这些善意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她看得见,却摸不到。
家里的争吵声不知何时停了,换成母亲压抑的哭声和父亲摔门而去的巨响,紧接着是死一般的寂静。
她把美工刀藏进抽屉最深处,用厚厚的词典压住。
然后抓起桌上的荔枝糖纸,一张一张撕碎,碎片撒在书桌的角落,像无数个破碎的梦。
窗外的雨还在下,苔石镇的雨总是这么潮湿,连带着人心都发了霉。
蜷缩在书桌前,她抱着膝盖无声地哭,眼泪打湿了书包上的相机挂件,把猎户座的星图晕成一片模糊。
原来学校里的星光和荔枝糖的甜,都带不回苔石镇的家,这里只有摔碎的花瓶、恶毒的争吵,和她藏在抽屉深处的疼,像见不得光的苔藓,在潮湿的角落里疯狂生长。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母亲的声音,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念念,出来吃晚饭了,给你煮了鸡蛋面。”
陈念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掉眼泪,对着镜子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她知道,明天早上母亲会像往常一样问“下周生活费够不够”,父亲会躲在奶奶家不回来,而她手腕内侧的凉意,和心里的疼,都只能藏在苔石镇的雨里,无人知晓。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周舒怀发来的消息:“刚在小卖部买了袋荔枝糖,下次给你。苔石镇下雨了吗?记得收衣服。”
看着“荔枝糖”三个字,陈念突然捂住嘴,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里漏出来。
她想回复“我想吃荔枝糖”,想说“我害怕”,想问“你们能不能来接我”,可指尖在屏幕上抖了半天,最终只回了个“嗯,下雨了”。
雨越下越大,敲打着窗户,也敲打着她的心脏。她剥开一颗荔枝糖塞进嘴里,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却怎么也压不住喉咙里的哽咽。
原来苔石镇的雨,从来不会像学校的雨那样,有带着银河图案的伞和小心翼翼的关心。这里只有争吵、眼泪和无声的疼。
而她只能把自己缩在房间的角落,抱着一颗荔枝糖,盼着周一的校车快点来,把她带回那个有阳光、有朋友、有荔枝糖甜味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