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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太原魅影(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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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城的雪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雪粒被风卷着,贴在驿馆的窗纸上,像无数只眼睛在窥视。李从珂坐在案前,借着昏黄的油灯翻看从飞狐口缴获的文书,指尖划过“太原”二字时,总觉得那墨迹里藏着股说不出的阴冷。

“将军,义父请您过去一趟。”亲卫推门而入,带进一股寒气,他的睫毛上沾着雪,说话时带着白气,“说是周德威将军派人送来了密信。”

李从珂心头一紧,将文书胡乱塞进怀里,快步走向正房。门帘掀开的瞬间,他看见李嗣源正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张信纸,肩膀微微颤抖,背影在油灯下显得格外佝偻。

“义父。”李从珂轻声唤道。

李嗣源缓缓转过身,脸上的皱纹被愁苦填满,往日里总是带着暖意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冰的湖面。“你自己看吧。”他将信纸递过来,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信纸是用麻纸写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间写就。周德威在信中说,李存勖听信郭从谦谗言,己将李嗣源在太原的家眷软禁,理由是“防其与叛贼勾结”。更让人惊心的是,郭从谦竟伪造了李嗣源与契丹的“密约”,在朝堂上煽风点火,怂恿李存勖御驾亲征云州。

“家眷……”李从珂的手指猛地攥紧信纸,麻纸的边缘割得掌心生疼,“母亲和妹妹她们……”

“周德威说,他会尽力周旋。”李嗣源的声音低沉,“但郭从谦那厮早就布好了眼线,恐怕……”他没再说下去,但眼中的绝望像针一样扎进李从珂心里。

李从珂眼前瞬间浮现出母亲的模样。母亲虽是义父的继室,待他却视如己出,十二岁那年他染上天花,是母亲守在床边三天三夜,亲手喂药擦身。还有妹妹李惠,比他小五岁,总爱缠着他教骑马,去年出嫁时,还偷偷塞给他一块绣着狼头的帕子,说“哥哥打仗要平安”。

这些温暖的画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血色。他仿佛能看到母亲和妹妹被士兵推搡着关进柴房,看到她们惊恐的眼神,听到她们呼唤他的名字……

“郭从谦!我杀了他!”李从珂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剑,剑刃在油灯下闪过一道寒光,吓得门外的亲卫都推门冲了进来。

“从珂!”李嗣源厉声喝止,一把按住他的剑鞘,“你现在杀得过去吗?太原城防坚固,你这一去,不是救人,是送死!”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妹妹受苦?”李从珂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眶通红,“那可是我们的亲人啊!”

“我知道!”李嗣源的声音也拔高了,眼中泛起血丝,“我比你更急!可急有什么用?我们现在冲回太原,正好中了郭从谦的圈套!他巴不得我们自投罗网,好坐实‘叛贼’的罪名!”

两人对视着,油灯的火苗在他们之间跳动,映得彼此的脸忽明忽暗。李从珂能看到义父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黑,显然是几夜没合眼。他渐渐冷静下来,剑鞘缓缓归位,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我们该怎么办?”他低声问,语气里带着无助。这是他第一次在义父面前流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像个迷路的孩子。

李嗣源深吸一口气,走到案前,铺开一张云州周边的舆图,手指重重戳在“应州”的位置:“郭崇韬虽然明着不肯相助,但周德威说,他暗中派人送了消息,说愿意‘借道’给我们。”

“借道?”李从珂不解,“借道去做什么?”

“去太原。”李嗣源的眼神变得异常坚定,“但不是现在,也不是我们所有人去。”他看向李从珂,目光灼灼,“从珂,你带五十名精锐,乔装成商队,从应州绕路潜入太原。周德威会在城里接应你,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把家眷救出来。”

“那您呢?”李从珂立刻追问,“您留在云州,郭从谦要是……”

“我不能走。”李嗣源摇头,“我若走了,云州的军心就散了,张敬达未必能撑住。而且,我得留在这儿,吸引李存勖的注意力,为你们争取时间。”他拍了拍李从珂的肩膀,力道比往常重了许多,“从珂,这次能不能成,就看你的了。”

李从珂看着义父眼中的信任与期盼,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却依旧放心不下。义父年事己高,身边只有石敬瑭和几百名亲卫,若是李存勖真的御驾亲征,云州城怕是凶多吉少。

“义父,让我留下吧。”他恳切道,“石敬瑭身手好,让他去太原……”

“不行。”李嗣源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论心思缜密,论对太原的熟悉,你比敬瑭更合适。而且,你是她们看着长大的,她们见到你,才会有活下去的信心。”

提到母亲和妹妹,李从珂沉默了。他知道义父说得对,从小到大,母亲总说他“沉稳像座山”,妹妹也总爱跟在他身后。若是换了别人,她们未必肯信。

“什么时候出发?”他问,声音里己经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今夜就走。”李嗣源从怀里掏出一块虎形令牌,塞进他手里,“这是我当年在太原任职时的令牌,或许能派上用场。周德威在太原的联络点是城南的‘老布庄’,你找掌柜的报‘三河’二字。”

李从珂握紧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些。他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义父也是这样把一块狼形玉佩塞进他手里,说“带着它,就像义父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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