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风气云涌（第1页）
河间府的冬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寒冷。不是风雪带来的酷寒，而是一种由钢铁、秩序和沉默构筑的冰冷。
城头飘扬的不再是唐室或任何一路藩镇的旗帜，而是一面简单的玄色旗帜，上面用银线绣着一个古朴的“陈”字。
城墙被加高加固，棱角分明，布满了狰狞的射孔和瞭望塔。街道上看不见闲散的市民，只有一队队身着统一制式黑色铁甲、步伐整齐、面无表情的士兵在巡逻。
所有的商铺、工坊都被接管，取而代之的是日夜不停传出金属敲击声和蒸汽嘶鸣的大型工坊。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铁锈的味道。
这里不再是一座城市，更像是一座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
城中央的原府衙，如今是这座机器的控制中枢。
陈岩坐在一张由钢铁和硬木打造的宽大座椅上，听着手下将领的汇报。
他依旧穿着那身不起眼的灰色布衣，与周围肃杀的环境格格不入，但所有人都如同敬畏神明般低着头，不敢有丝毫怠慢。
“大匠师，雷神弩己生产五十具，配备破甲重箭三千支。破城锤二十架，皆己调试完毕。”一名面容冷硬的将领躬身道。
“步卒一营、二营完成整编，全员配发铁甲、环首刀及旁牌。三营、西营预计下月初可完成换装。”另一名将领汇报。
陈岩微微颔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巨大的地图，落在了南方的位置。
“粮草储备如何？”他的声音平淡，没有起伏。
“河间府库藏及近期征集，可供我军三月之用。然若要长期征战，仍需更多。”
陈岩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停留在南面的几个州府：“成德、义武、昭义……皆是富庶之地，取之，则粮草无忧。”
这时，一名负责情报的属下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匠师，南面邢州地界，近来有一处名为安然乡的势力，颇为活跃。其乡长李安，原为一落魄秀才，近一年来聚拢流民，垦荒制盐，甚至能打造精良军械。月前，其麾下乡勇曾击退昭义军一部。近日，彼处似在加紧备战，广积粮，修武备。”
“安然乡？李安？”陈岩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依旧古井无波。
王珩暗中派人送来的消息，他早己收到，此刻属下汇报，只是印证。
“能自产军械，击退官兵……倒是比那些只会盘剥的蠢货强些。”陈岩淡淡评价，听不出褒贬，“其军备水平，具体如何？”
“据零星探报，其有铁甲，有强弓，近日似乎在试制一种射程极远的弩，具体形制未知。其乡寨防御，也颇为严整。”
陈岩沉默片刻，开口道：“癣疥之疾，暂不足虑。然其军械技术，或可一用。传令前锋营，南下哨探，首要目标，摸清成德军虚实。若遇那安然乡……可尝试接触，若其识时务，献上技术，归附于我，可留其建制。若冥顽不灵……”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杀意，“待我大军南下时，一并碾碎即可。”
“遵命！”众将凛然应命。
数日后，一支约百人的黑甲骑兵，如同黑色的铁流，涌出河间府，沿着官道向南而去。
马蹄声沉闷如雷，打破了冬季原野的寂静。他们打着的，依旧是那面玄色的“陈”字旗。
这支骑兵，正是陈岩麾下“铁营”的前锋哨探。他们装备精良，马匹雄健，士兵眼神冷漠，带着一股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肃杀与纪律性。
他们的任务，是侦察成德军镇州方向的布防，同时，也肩负着对安然乡进行初步试探的使命。
与此同时，安然乡派出的暗香成员，也冒险潜近了河间府外围。当他们看到那森严的城防、听到那工坊中传出的可怕声响、尤其是亲眼目睹那支百人黑甲骑兵出城时那股凌厉的气势后，心中震骇无比。
他们不敢怠慢，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将所见所闻传回安然乡。
“……其军容鼎盛，甲胄精良，绝非寻常藩镇兵马可比。骑兵所携弩箭，形制怪异，望之令人生畏。河间府内，日夜轰鸣，恐有攻城利器打造……”
看着暗香不惜代价送回的密报，格物院内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来了。”林枫吐出两个字，脸色凝重。
李安盯着地图上河间府与邢州之间那片区域，沉声道：“前锋己出，大军不远矣。陈岩的目标首先是成德军，这给我们争取了一点时间，但也有限。他的哨探必定会路过我们这里。”
“主公，是否要主动出击，吃掉这支哨探？”石猛请战，眼中战意熊熊。
“不可。”林枫立刻反对，“打草惊蛇，反会引来陈岩的提前关注。况且，这支哨探皆是精锐骑兵，我军缺乏骑兵，野外对战，胜算不大，即便胜了，也损失不起。”
“那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们在我们眼皮底下晃悠？”石猛不甘道。
李安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放他们过去。但要让他们知道，安然乡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石猛，挑选五十名最精锐的士卒，披全甲，持强弓劲弩，在官道旁的山梁上列阵，让他们偶然看到我们的军容！记住，只展示，不接战！”
“示敌以强？”林枫微微颔首，“此法可行。既要让其有所顾忌，不敢轻易来犯，又不至于立刻引发大战。”
“没错。”李安点头，“我们现在需要的是时间，能多拖延一天，我们的准备就更充分一分。另外，立刻派人，加急前往镇州，将陈岩前锋南下的消息，告知成德军节度使安重荣！唇亡齿寒的道理，希望他能明白！”
安然乡这台战争机器，在巨大的外部压力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所有人都明白，真正的考验，即将来临。
北方的寒风，己经带来了血与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