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登州港(第3页)
杨文广、阮小七、苏轼、折月奴分立左右,皆披甲负雪。苏轼捧一盏鲸骨杯,杯中不是酒,而是取自热海融冰的清水,水面浮三片嫩绿稻叶,象征江南春讯。折月奴手托银盘,盘内盛着昨夜新猎获的海东青尾羽七根,羽根尚带血珠。
章衡高声祝曰:
“皇祐六年,正月二十三,登州港雪浪为证——此旗所指,即大宋之东极!
雪原之马,江南之稻,火井之硝,鲸骨之塔,皆随此旗东去!
十年之后,当于此地回望,雪原稻花香,东洲龙旗猎猎!”
祝罢,折月奴以弯刀划破指尖,血滴入杯中,清水顿时染成胭脂色。苏轼举杯,朗声续曰:
“鲸骨为桅雪为帆,龙旗一指海天宽。
待得东洲禾黍熟,与君雪夜话长安!”
西人同饮,鲸骨杯碎成齑粉,随风卷入雪浪。章衡手一抖,玄旗“哗”地展开,赤日金龙在日影中张牙舞爪。旗杆以整根鲸脊骨制成,长三丈,顶端嵌水晶火盂,盂内燃鲸油火绳,火苗在雪风里猎猎作响,却偏不倒伏。
岸边,三百名登州水师、二百名女真骑、一百名羌人弓手齐声高呼:“东洲!东洲!”呼声滚过海面,震得浮冰炸裂,雪沫飞花。
旗展之后,港内千艘巨舟开始最后装载。女真骑五百人,乘龙骨雪橇而来,橇底镶铁刃,橇首雕鲸首,行冰面如飞。每橇载火枪二十杆、飞天炮子炮五尊、雪原马料五十袋。橇队至栈桥,女真首领乌延突刺一声呼哨,五百匹渤海马脱橇登船,马蹄踏木栈桥,“咚咚”如战鼓。马背皆披鲸皮软甲,甲上缀铁片,可挡箭矢。马颈挂火绳,战时点燃,可连环放铳。
羌人弓手一百,则乘骆驼而来,驼峰间负玻璃温室箱,箱内青秧寸许,根须如翡翠丝。骆驼踏雪无声,唯驼铃叮当,与铁骑踏冰之声交织,竟成一曲奇异交响。折月奴亲自押箱,每箱贴封条,上书“雪原第一秧”。
最后一辆橇车,由苏轼押送,橇上载的不是军器,而是书——三大箱活字铜版,每版刻《农政要略》《海国图志》《火器谱》各一卷。苏轼笑曰:“兵马未动,纸墨先行。东洲若无教化,不过蛮荒耳。”
装载将毕,忽闻雪原上马蹄疾响,一骑黄衣自南而来,马鞍插翰林院小旗。来人跃下马,竟是翰林学士欧阳修。他身披貂裘,鬓发皆白,却精神矍铄,手执一张黄绢,绢上墨迹未干。
章衡急迎。欧阳修笑喘未定,先递黄绢:“官家赐卿七言绝句一首,命臣飞骑送至。”诗曰:
鲸波万里雪为程,龙旗东指是苍生。
他年稻熟东洲上,莫忘登州第一声!
章衡再拜,以鲸骨匕首割下一缕战袍,裹诗轴系于龙旗之侧,高声道:“臣章衡,十年必使此诗成真!”
欧阳修又取出一封私函,低声道:“官家密诏:东洲若得,可移民十万,以江南无田之民充之,免十年租庸调。另赐女真、羌人首领世袭指挥使,以安其心。”章衡颔首,将密函贴身藏好。
午正,潮水大涨,冰凌碎裂。章衡拔剑,剑尖指东:“扬帆!”
霎时间,二百艘巨舟同时起锚。船帆以松江棉布为骨,外浸鲸油,黑里透青,帆面绣日月龙旗。帆索皆以鲸筋绞成,风雪不裂。最奇者,船腹两侧暗设“冰犁”:长二丈,宽三尺,以熟铁为刃,背有鲸骨浮箱,遇冰则犁,无冰则收。
海鳅号率先破浪,鲸骨龙骨撞碎浮冰,发出“咔嚓咔嚓”巨响,如巨兽磨牙。船队过处,冰面裂开一道黑蓝水巷,雪沫飞溅,映着夕阳,竟如一条流动的金鳞巨龙。
岸头,苏轼高举火把,火把以鲸油浸棉,火头青白,照得雪地通明。他高声吟诵:
雪浪千层龙破壁,东风万里送春回。
他年若问东洲事,记取登州一炬开!
火把手一抖,火把划出一道弧线,落入雪海,竟被一条好奇的海豚顶起,在浪尖跳舞。海豚背上,不知何时爬上两只小海雕,雕羽雪白,与龙旗同色,仿佛天公亦遣使相送。
船队渐行渐远,登州港灯火渐没。雪原上,鲸骨灯塔三盏巨灯同时亮起,白光冲天,与船队龙旗遥相呼应。风更紧,雪更大,却掩不住那一点赤日金龙,在苍茫海天之间,如一簇永不熄灭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