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荒园里的生机(第1页)
斯嘉丽回抱住母亲,鼻尖蹭到她头发上熟悉的薰衣草香气,心里那点从亚特兰大逃出来的慌张终于落了地。她侧头看向马车里,媚兰正小心地抱着婴儿,迪尔西己经快步上前,轻轻接过孩子,嘴里念叨着:“哎哟,这小宝贝,可算到家了,看这小脸瘦的。”婴儿似乎认生,瘪了瘪嘴,却没哭,只是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棉花田。
“乔呢?”埃伦夫人擦了擦眼泪,西处张望——她还记得斯嘉丽在信里提过,有个佃户跟着一起回来。
“在后面帮波克卸药箱,”斯嘉丽扶着母亲往路边走,脚下的土路上还留着车轮的印子,“乔说附近好几个佃户的房子被炮弹炸了,粮食也被抢了,想问问咱们能不能匀些吃的。”她这话刚说完,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棉花田,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往年这时候,田里该是白茫茫一片棉桃,可现在放眼望去,只有褐色的泥土着,几株没被拔干净的棉秆歪歪扭扭地立着,像被遗弃的孤儿。
埃伦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色瞬间白了几分:“前几天北方佬的散兵来过,说是要征粮,没找到多少,就把棉田踩得不成样子……”
“庄园里呢?”斯嘉丽的心提了起来,不等母亲回答,就快步往庄园方向走。迪尔西抱着婴儿,媚兰扶着波克的胳膊,也赶紧跟了上去。乔扛着药箱走在最后,看着眼前荒芜的棉田,忍不住叹了口气:“这要是到了秋收,连点棉花都收不上来,佃户们的日子更难了。”
离庄园越近,景象越让人揪心。原本爬满蔷薇的白色栅栏,有大半截歪倒在地上,木头桩子被劈得参差不齐;大门上的铜环不见了,门板上还留着几道深深的刀痕;院子里的石板路长满了杂草,去年秋天堆在墙角的草垛,只剩下一堆黑黢黢的灰烬,风一吹,就扬起细碎的火星。
“我的上帝……”埃伦夫人扶着门框,声音发颤。斯嘉丽推开门轴“吱呀”作响的主屋门,一股灰尘味扑面而来——桌椅翻倒在地,埃伦夫人珍藏的那套蓝釉瓷器碎了一地,连挂在客厅墙上的家族油画,都被划得面目全非,画框的木边还留着火烧的痕迹。
“地窖!去看看地窖!”斯嘉丽最先想到的是粮食,那是所有人活下去的指望。她转身往厨房跑,迪尔西抱着婴儿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念叨着“上帝保佑”。地窖的门果然被撬开了,锁芯歪在一边,松脂灯的光照进去,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原本堆到天花板的玉米袋空了,只剩下几个破麻袋散在地上,袋口还沾着泥土;装腌肉的陶罐碎了好几个,咸肉的油渍在地上结了层硬壳,招来几只嗡嗡的苍蝇;埃伦夫人特意藏在角落的那袋咖啡豆,被翻出来倒了一地,混着灰尘,再也没法喝了。唯一让斯嘉丽松口气的是,她藏在裙摆夹层里的奎宁粉还在——那是从亚特兰大医院带回来的,能治疟疾,现在可是比黄金还金贵的东西。
“他们连种子都没留下……”波克蹲在空麻袋旁,手指捏着袋角,声音发颤,“明年春天,咱们连种棉花的种子都没有了,这可怎么活啊?”
黑奴们都围在窖口,脸色苍白得像纸。老摩西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地窖,弯腰捡起一粒掉在地上的玉米,放在手里搓了搓,叹了口气:“去年冬天就没多少存粮,现在又被抢成这样,再过半个月,别说佃户了,咱们自己都得饿肚子。”
斯嘉丽捏着灯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想起穿越前在中医馆帮忙的日子,老中医常说“荒年不饿识草人”,南方湿热,田埂边、树林里总有能吃的野菜,只要能分清哪些有毒哪些无害,至少能撑过眼前的粮荒。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声音比自己预想的稳:“大家先别慌,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波克,你去把所有能装东西的篮子、布袋子都找出来,越结实越好;迪尔西,你带两个姐妹去厨房烧些开水,多烧点,一会儿有用;乔,你跟我去树林边,咱们找些能吃的野菜回来——放心,我认识这些草,在亚特兰大医院时,有个老中医教过我,不会吃坏肚子。”
埃伦夫人还想说什么,看着斯嘉丽坚定的眼神,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她走到媚兰身边,轻轻摸了摸婴儿的脸:“你刚生产完,身子弱,先去客房歇着,我让迪尔西给你煮点米汤。”
斯嘉丽弯腰捡起地上一片锯齿状的叶子,递给身边的乔:“这个叫蒲公英,你看,叶子边缘有锯齿,根是棕褐色的,叶子能焯水凉拌,根煮水喝能清热——咱们好多人从亚特兰大回来都有点咳嗽,正好能治。”她又指着路边一丛贴着地面生长的植物,“这个是马齿苋,茎是肉质的,捏着滑溜溜的,开小黄花,能生吃,也能煮着吃,水分足,还顶饿。”
乔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马齿苋的叶子,又捏了捏茎秆:“我以前在田里见过这草,还以为是没用的杂草,没想到能吃。”
“还有蕨菜,在橡树下最多,”斯嘉丽往树林方向走了两步,拨开草丛,露出几株卷曲的嫩芽,“但这个得注意,新鲜的蕨菜有毒,必须用开水焯三遍,把涩水挤干净才能吃,不然会拉肚子。咱们只摘刚冒头的嫩芽,老茎秆太硬,嚼不动。”
说话间,迪尔西己经把开水烧好了,波克也找来了五个竹篮。斯嘉丽把人分成两组:一组跟着她在树林边采蒲公英、蕨菜,另一组跟着乔在棉花田埂上采马齿苋,“注意别踩坏了剩下的棉秆,说不定明年还能抽新芽。”
黑奴们刚开始还放不开,怕采到有毒的草,首到斯嘉丽摘了片马齿苋放进嘴里,嚼了嚼说“有点酸,像腌菜”,波克才跟着尝了一口,咂咂嘴:“还真不赖,比树皮好吃多了。”有了第一个人带头,其他人也放开了,竹篮很快就装了大半。
夕阳西下时,大家背着满篮子的野菜回到庄园。斯嘉丽指挥着把野菜分类处理:蒲公英洗净焯水,只放一点点盐拌匀——盐罐里的盐不多了,得省着用;马齿苋挑出老茎,留着嫩叶,给孩子们当零嘴;蕨菜反复焯水,首到尝不出涩味,再和仅剩的一点玉米面掺在一起,做成菜饼子。
厨房的灶台边,埃伦夫人看着斯嘉丽熟练地拌野菜、揉面团,忽然想起她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斯嘉丽最嫌田里的泥土脏,连碰都不愿意碰,现在却能顶着太阳采野菜,还能把野草做成能吃的饼子。“要不要歇会儿?我来揉面。”埃伦夫人伸手想去接面团。
“不用,妈,我来就行。”斯嘉丽笑着躲开,手里的动作没停,“您去看看媚兰和孩子,刚才听迪尔西说,孩子好像有点闹。”她低头揉着面团,心里忽然想起穿越前在上海的出租屋,每次加班回来,玥玥都会坐在厨房门口,等着她煮面条,也是这样,一边等一边闹着要吃零食。她摸了摸口袋里的硬币,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心里踏实——再过几天就能回去了,到时候一定要给玥玥做她最爱吃的番茄炒蛋。
晚饭时,陶碗里的野菜饼冒着热气,虽然粗糙,却能填肚子。媚兰抱着婴儿,小口咬着饼子,轻声说:“斯嘉丽,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娘俩说不定早就……”
“别说这些,”斯嘉丽打断她,“咱们现在是一家人,得一起活下去。野菜只能解燃眉之急,要想长久,还得种庄稼。摩西大叔,咱们庄园里还有多少种子?哪怕是去年剩下的陈种子,都找出来。”
老摩西放下碗,想了想:“仓库梁上还藏着半袋玉米种子,是去年特意留的,北方佬没找到;还有一小把红薯秧,我埋在仓库后面的土里,想着春天扦插,现在应该还活着。”
“红薯好!”斯嘉丽眼睛亮了,“红薯耐旱,不需要太多水,就算天旱也能有收成,叶子还能当菜吃。玉米种子太少,得省着种,留着秋天收了好当明年的种。”她看向窗外漆黑的院子,心里己经有了主意——明天一早就去翻地,先把红薯秧种下去,再把玉米种在离水井近的地方,好好照看,总能盼到收成。
夜风从破窗里吹进来,带着棉花田的泥土味,却不再让人觉得冷——因为厨房里的灯亮着,锅里的野菜汤还冒着热气,还有一群人,正围着桌子,一起盼着明天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