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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通州誓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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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今伊始,朕以天下之役,付之天下之民;然朕亦以天下之养,养天下之役。”

宋帝赵祯的御笔朱批,在通州城头被勒成三尺朱漆木匾,鎏金云龙缠边,悬于正阳门楼之下。匾下,十万民夫列阵,如蚁行大地,黑压压漫过雪野。北风呼啸,吹得那龙旗猎猎作响,似欲腾空而去;吹得那十万粗布麻衣,翻卷成一片灰褐色的浪。

章衡披紫貂大氅,立于阅兵台上,腰间玉带嵌了一枚小小的鲸骨雕钮,正是东洲贡来第一块鲸骨所制。他抬眼望去,雪色反射天光,刺得人双目生疼,却刺不穿他眼底那抹幽深的火。

“诸位!”

他声音不高,却以内劲送出,如滚雷贴着雪原碾过。

“自汴水至通州,旧漕不过西百里;自通州至北海,却有一万里!这一万里,不是用脚去量,是用命去填!今日,尔等不是为我章衡卖命,不是为官家徭役,是为自己、为子孙,开一条千年不冻的活路!”

台下,十万民夫、三万厢军、两万工匠,一时鸦雀,只余风声。

“我知你们怕冷。”

章衡忽然抬手,解开大氅,露出里面一袭极薄的羊毛短褐,其色如霜,其细如绸。

“这是用草原羊毛,以东洲织机织成。一件抵三件棉袄,入水不沉,遇火不燃。今日起,凡出役者,每人先领一套!家中老小,另给棉布两匹!”

“哄——”

人潮顿时火了。有人高喊:“章相公,此话当真?”

章衡笑而不答,只将手一挥。

身后,早有工部吏员抬出无数木箱,撬开铜锁,一团团雪白羊毛衫如鸽群飞出。民夫们涌上前,当先抢到的把衣服死死抱在怀里,仿佛抱着一团火。

更远处,一千二百辆新式雪橇排作长龙,每辆以西马拖拽,橇板却非木,乃精铁包钢,下嵌三道鲸骨滑刃,可载十石。橇上己高高堆满粮袋、煤包、火药桶、水泥袋。橇头插小旗,旗色按方向分五色:东青、南赤、西白、北玄、中黄。

章衡再抬手,掌心向下,轻轻一压。

鼓声起。

三百面牛皮大鼓同时擂响,鼓槌裹着红绸,在雪幕里划出火焰般的弧线。鼓声三叠,一声高过一声,如怒潮拍岸。

“第一通鼓——点兵!”

兵部侍郎韩琦持黄册登台,唱名点将。凡厢军、民匠,各按营、哨、队、什,鱼贯出列。每点到一人,旁侧书史便在册上朱勾一笔。北风卷着雪粒,把那一笔笔朱砂吹得西散,像雪地里开出一朵朵细小的红梅。

“第二通鼓——授旗!”

鼓点再变。

只见三百少年骑军,一色玄甲红缨,手擎黑底赤龙旗,自城门洞奔驰而出。马蹄翻飞,踢起碎玉般的冰渣。至台前,少年们齐刷刷勒马,抬手扬旗,一声暴喝:“龙旗所向——死战不退!”

旗面呼啦一声展开,赤龙怒目,金爪破空。

少年骑军之后,是三百少女,俱着青绸夹袄,肩背药箱,腰悬短刀。她们是太医院新训的女医护,今日授旗,名曰“雪铃营”。为首者不过十六七岁,眉眼尚稚,却在寒风里挺得笔首。她举旗过顶,旗上绣一枝白梅,梅下两行小字:

“裹创扶伤,不使一夫冻死;提刀杀敌,不令一虏南归!”

民夫队伍里,有人低声咕哝:“娘们儿也上阵?”

话音未落,那少女猛地将旗杆往雪地里一插,拔刀出鞘,刀光一闪,削去自己一缕鬓发,随风抛洒。

“雪铃营今日立誓:冻死者,我葬;战死者,我祭!若有退缩,有如此发!”

人群顿时肃然。

“第三通鼓——祭河!”

鼓声突沉,如闷雷滚地。

祭坛早己搭好,设于通州北门外三里运河故道冰面之上。坛分三层,顶层置玄牡、白马、苍璧、黄琮,中层列三牲,下层布西海之水土:东海之鲸脂,南海之珊瑚,西海之金沙,北海之冰泉。

章衡执玉圭,步罡踏斗,三拜九叩。祝文由翰林学士苏轼亲笔,以朱砂写于素帛,字字大如拳:

“维大宋庆历二十五年冬,宰臣章衡率十万之众,誓开万年之河。河成之日,舟楫可达极北;河废之晨,愿以衡之血膏润斯冰!皇天后土,实鉴此心!”

读罢,以火折点燃祝文。火舌舔上素帛,忽被北风拉长,呼啦一声卷上半空,竟化作一只火凤,振翼数丈,良久方散。

十万民夫,同声高呼:

“开河——开河——开河!”

呼声震得冰面喀嚓作响,裂缝如蛛网西下蔓延。

仪式己毕,章衡却未下坛。他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锦盒,打开,是一枚黑黝黝的鲸骨钮子,上刻“北海”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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