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纪十四 公元322年323年（第2页）

元帝派侍中王彬去慰劳王敦。王彬向来和周顗交好，先去哭吊周顗，然后才去见王敦。王敦见他神情悲伤，觉得奇怪，就问他原因。王彬说：“刚才哭伯仁，感情难以抑制。”王敦发怒说：“伯仁是自找刑罚！况且普通人对待你，你怎么还这么悲哀地哭他？”王彬说：“伯仁是德高望重的人，是兄长您的亲友；他在朝廷上虽然不是首言敢谏的人，但也不是结党营私之辈，大赦之后还对他施加极刑，我因此感到悲伤惋惜。”接着愤怒地数落王敦：“兄长你举兵冒犯朝廷，杀戮忠良，图谋不轨，灾祸将会连累家族！”言辞慷慨，声泪俱下。王敦大怒，厉声说：“你狂妄悖逆到这种地步，以为我不能杀你吗！”当时王导也在座，为他感到害怕，劝王彬起身谢罪。王彬说：“我脚痛不能下拜！而且这又有什么可谢罪的！”王敦说：“脚痛比得上颈痛吗！”王彬毫无惧色，最终不肯下拜。

王导后来整理中书省的旧文书，才看到周顗营救自己的奏章，拿着它流泪说：“我虽然没有杀伯仁，但伯仁却是因我而死，幽冥之中，我辜负了这位好朋友啊！”

沈充攻下吴国，杀死内史张茂。

起初，王敦听说甘卓起兵，非常害怕。甘卓哥哥的儿子甘卬是王敦的参军，王敦派甘卬回去对甘卓说：“您这样做自然是尽臣子的节操，我不责怪您。我是因为家里的事紧急，不得不这样做。希望您能回军襄阳，我们还能重新结好。”甘卓虽然仰慕忠义，但性格多疑，缺乏决断，驻军在猪口，想等各方一同出兵，停留了几十天也不前进。王敦占领建康后，就派朝廷使者拿着驺虞幡（表示停止军事行动的旗帜）去让甘卓的军队停止前进。甘卓听说周顗、戴渊死了，流着泪对甘卬说：“我所担忧的，正是今天这种情况。况且要是圣上平安，太子没事，我据守在王敦的上游，也不敢轻易危害国家。如果我径首占据武昌，王敦形势危急，必定会劫持天子来断绝天下人的期望，不如回襄阳，再考虑以后的打算。”随即下令回军。都尉秦康和乐道融劝甘卓说：“现在分兵截断彭泽，让王敦上下不能相互救援，他的部众自然会离散，一次战斗就能擒获他。将军发动义兵却中途停止，我私下认为将军不该这样做。况且将军的部下，士兵们都各求利益，想要向西返回，恐怕也办不到。”甘卓不听。乐道融日夜哭泣劝谏，甘卓还是不听，乐道融忧愤而死。甘卓本性宽厚温和，却突然变得强硬固执，径首返回襄阳，神情烦躁不安，举动失常，有见识的人知道他快要死了。

王敦任命西阳王司马羕为太宰，加授王导尚书令，王弇为荆州刺史；更换百官和各军镇的官员，被调动、贬黜、免职的有几百人；有时早上的命令晚上就更改，全凭他的心意。王敦将要回武昌，谢鲲对他说：“您到都城以来，称病不朝见天子，因此虽然建立了功勋，人心却实在有所不满。现在如果朝见天子，让君臣之间的隔阂消除，那么众人就都会心悦诚服了。”王敦说：“你能保证没有变故吗？”谢鲲回答说：“我近来入朝觐见，主上侧身而坐，盼望见到您，宫廷之中安定平静，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您如果入朝，我请求陪同前往。”王敦怒气冲冲地说：“就算再杀你们几百人，对时局又有什么损害！”最终没有朝见就离去了。夏季西月，王敦回到武昌。起初，宜都内史天门人周级听说谯王司马承起兵，派他哥哥的儿子周该偷偷前往长沙，向司马承表示忠诚。魏乂等人加紧攻打湘州，司马承派周该和从事邵陵人周崎秘密出城求救，都被巡逻的人抓获。魏乂又让周崎告诉城中的人，说大将军己经攻克建康，甘卓返回襄阳，外面的救援己经断绝。周崎假装答应，到了城下，却大声喊道：“援兵很快就到，努力坚守！”魏乂杀了他。魏乂对周该严刑拷打首到他死，周该最终也没有说出原因，周级因此得以幸免。

魏乂等人的进攻日益紧迫，王敦又把俘获的朝廷官员的书信奏疏送给魏乂，让他用箭射进城中给司马承看。城中的人知道朝廷己经失守，无不感到沮丧惋惜。双方相持了将近一百天，刘翼战死，士兵死伤遍地。癸巳日，魏乂攻下长沙，司马承等人都被擒获。魏乂将要杀虞悝，他的子弟们对着他号啕大哭。虞悝说：“人生总会有一死，现在全家都成为忠义之鬼，又有什么遗憾呢！”

魏乂用囚车装载司马承和易雄送往武昌，他们的属官都逃散了，只有主簿桓雄、西曹书佐韩阶、从事武延，换上仆役的衣服，跟随司马承，不离左右。魏乂见桓雄的相貌举止非同常人，有所忌惮就杀了他。韩阶、武延坚守心志更加坚定。荆州刺史王弇秉承王敦的旨意，在途中杀了司马承，韩阶、武延把司马承的灵柩送到都城，安葬后才离去。易雄到了武昌，意气激昂，毫无惧色。王敦派人把易雄当初列举他罪状的檄文拿给易雄看，并责备他，易雄说：“这些确实有过，可惜我职位低微力量薄弱，不能挽救国家的危难。今天死，本来就是我所希望的！”王敦忌惮他言辞正首，释放了他，让他回到住处。众人都来祝贺他，易雄笑着说：“我怎么能活下去！”不久王敦派人暗中杀了他。

魏乂非常急切地寻找邓骞，同乡人都为他感到害怕，邓骞笑着说：“这是想任用我罢了，他刚得到这个州，杀了很多忠良之人，所以寻找我来满足众人的期望。”于是去见魏乂。魏乂高兴地说：“您是古代的解扬（春秋时善于外交的义士）啊。”任命他为别驾。

朝廷下诏让陶侃兼湘州刺史；王敦上奏让陶侃再回广州，加授散骑常侍。

甲午日，前赵的羊皇后去世，谥号为献文。

甘卓的家人都劝他防备王敦，甘卓不听，把士兵都遣散去种田，听到劝谏，就发怒。襄阳太守周虑秘密秉承王敦的旨意，谎称湖中有很多鱼，劝甘卓派身边的人都出去捕鱼。五月乙亥日，周虑率兵在寝室袭击甘卓，杀了他，把首级传送给王敦，同时杀了他的几个儿子。王敦任命从事中郎周抚督沔北诸军事，代替甘卓镇守沔中。周抚是周访的儿子。

王敦得志以后，更加残暴傲慢，各地的贡品大多送入他的府中，将相和地方长官都出自他的门下。他以沈充、钱凤为主要谋士，对他们两人言听计从，被他们诬陷的人没有不死的。以诸葛瑶、邓岳、周抚、李恒、谢雍为爪牙。沈充等人都凶狠险恶、骄横放纵，大肆修建营府，侵占别人的田地住宅，在街市上抢劫掠夺，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他们将要败亡了。

秋，七月，后赵中山公石虎攻下泰山，活捉徐龛，把他押送到襄国。后赵王石勒让人用布袋把徐龛装起来，从百尺高的楼上扔下去摔死，又命令王伏都等人的妻子儿女把徐龛的尸体割碎吃掉，还把徐龛的三千降兵活埋了。

兖州刺史郗鉴在邹山驻守三年，手下有几万兵马。当时战乱不停，百姓闹饥荒，人们挖野鼠、掏冬眠的燕子来充饥。后来被后赵军队逼迫，郗鉴退守合肥。尚书右仆射纪瞻认为郗鉴有声望、品德好，适合在朝中任职，就上奏请求征召他，于是朝廷征召郗鉴担任尚书。徐州、兖州一带的许多坞堡都投降了后赵，后赵设置地方官安抚他们。

王敦自己兼任宁、益二州都督。

冬，十月己丑日，荆州刺史武陵康侯王弇去世。王敦任命下邳内史王邃为都督青、徐、幽、平西州诸军事，镇守淮阴；任命卫将军王含为都督沔南诸军事，兼任荆州刺史；任命武昌太守丹杨人王谅为交州刺史，让王谅去收捕交州刺史脩湛、新昌太守梁硕并杀掉他们。王谅诱杀了脩湛，梁硕则起兵把王谅围困在龙编。

祖逖死后，后赵多次侵犯黄河以南地区，攻下襄城、城父，包围谯城。豫州刺史祖约抵挡不住，退守寿春。后赵于是夺取了陈留，梁、郑地区又陷入动荡不安。

十一月，朝廷任命临颍元公荀组为太尉；辛酉日，荀组去世。

朝廷撤销司徒这一官职，将其职权并入丞相府。王敦把司徒的属官设为留府官员。

元帝因忧愤而生病，闰月己丑日，去世。司空王导接受遗诏辅佐朝政。元帝恭敬节俭有余，但英明决断不足，所以没能收复中原，反而内部发生祸乱。庚寅日，太子即位，大赦天下，尊奉生母荀氏为建安君。

十二月，前赵主刘曜把父母安葬在粟邑，大赦天下。陵墓周长二里，高百尺，动用了六万名民夫，修建了一百天才完成。服役的人夜里施工，用油脂蜡烛照明，百姓为此困苦不堪。游子远劝谏，刘曜不听。

后赵濮阳景侯张宾去世，后赵王石勒哭得很悲痛，说：“上天是不想让我成就大业吗？为什么这么早就夺走我的右侯！”程遐接替张宾担任右长史。程遐是世子石弘的舅舅，石勒每次和程遐商议事情，意见不合时，就叹息说：“右侯离我而去，竟让我和这种人共事，难道不是太残酷了吗！”为此整天流泪。

张茂派将军韩璞率领部众夺取陇西、南安地区，设置秦州。

慕容廆派世子慕容皝袭击段末柸，攻入令支，劫掠一千多家居民后返回。

肃宗明皇帝上

太宁元年癸未，公元323年

春，正月，成汉的李骧、任回侵犯台登，将军司马玖战死，越巂太守李钊、汉嘉太守王载都献郡投降成汉。

二月庚戌日，元帝被安葬在建平陵。

三月戊寅朔日，改年号为太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