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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章 买药(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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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了!”阿彬应了一声,身子猛地前倾,双脚轮子般蹬踏,黄包车立时如离弦之箭,在湿漉漉的虹桥路上飞窜而去。

福仁药店的掌柜张万良,是陆伯轩年轻时的同窗好友。这药店是张家祖传的基业,少说也有百年光景了。张万良生得敦实富态,圆脸盘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未语先带三分笑,那笑容透着股兄长般的宽厚与亲切,正是如此,福仁药店的生意一首还算不错。

此时,张万良正一块块卸下店铺的门板,准备开门迎客。

一辆黄包车猛地刹停在药店门前。陆伯轩踉跄着跳下车,慌里慌张地从长衫口袋里摸出一把铜钿塞给阿彬。阿彬连连摆手推拒,陆伯轩不由分说,硬将铜钿摁进他手心,转身前还不忘急声叮嘱:“阿彬,侬先去吃口早饭!”

“伯轩?侬嘎早跑过来做啥?”张万良看着面色煞白、疾步走来的陆伯轩,满脸惊诧。

“进去讲!进去讲!”陆伯轩一把攥住张万良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将他往药店里拽……

“啊?!这……”张万良听完陆伯轩急促的低语,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嘴巴张了半天才合拢。

“磺胺粉……的确是难弄!”张万良眉头紧锁,压低了声音,“伯轩,侬覅急(不要急),我来想办法!不过价钱……实在不便宜,一小包就要十块大洋!”

“救命要紧!”陆伯轩斩钉截铁,从长衫内袋里摸出一个小布袋,“哗啦”一声,将里面沉甸甸的三十块银洋悉数倾倒在柜台上,“喏,三十块,侬拿好!”

张万良让陆伯轩在店堂里候着,自己转身麻利地将刚卸下的门板一块块重新插回槽里,牢牢闩好。又在门外挂上一块“今日盘点,暂停营业”的木牌。做完这些,他才匆匆出门,在街角拦下一辆黄包车,跳上车急声吩咐:“快!南市梦花街!”

空荡荡的店堂里,只剩陆伯轩一人像困兽般来回踱步,脚下的青砖地几乎要被他磨出印子。他心如火燎,又急又恨:国全这个小赤佬!耳朵真是聋啊?老早就叫他安分守己,莫要在外头搞七捻三!不肯听,这下好了,差点连性命都搭进去!害得我这个做阿爸的,一颗心吊在喉咙口,七上八下,没一刻安宁!

约莫过了三刻钟,药店的边门终于悄无声息地开了条缝。张万良像个“贼骨头”似的,先缩头缩脑地朝后扫了两眼,确认无人注意,这才闪身溜进店里,反手轻轻掩上门。

“万良,哪能讲(怎么样)?”陆伯轩一个箭步冲上前,声音压得极低,眼中满是焦灼。

“搞到了!”张万良也压低嗓门,从长衫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一个油纸包。他就着店堂里昏黄的光线,将纸包摊开在柜台上,露出里面紧紧裹着的三个小纸包。“是平常认得的朋友,做黑市生意。还算运气好,有现货。价钱……也总算便宜了点下来。”说着,他又从口袋里抠出三块大洋,要还给陆伯轩。

陆伯轩哪里肯收,一把抓过那装着救命药的油纸包,紧紧攥在手里,转身就要走:“这哪能好意思!”

张万良见他心意决绝,实在拗不过,只得叹了口气,将大洋收回:“唉,侬这个人!……先别走!”他急忙又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瓷瓶,塞进陆伯轩手里,“伯轩,这瓶云南百宝丹侬一定带去!千万千万记得,里面有一颗红蜡封的救命丹!回去就立刻让国全用温水吞下去!”

陆伯轩心头滚烫,猛地一拱手,喉头有些发哽:“万良!大恩……我陆伯轩记在心里了!我替国全……谢谢侬!”这句“谢谢侬”说得情真意切,分量极重。

“快走快走!讲啥谢不谢!”张万良扶了扶眼镜,连连摆手,急急地把他往门外推,“救命如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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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国全身上的滚烫终于渐渐退了下去。守了一整天的陆家人,悬着的心这才略略放下。玉凤仍是放心不下,搬了张小凳坐在床边,用细瓷小调羹舀着温水,一勺勺,极轻地喂到国全干裂的唇边。

前堂里,陆伯轩佯作无事地在货架前拨弄着货物。国忠悄步走到父亲身旁,搓着手,忧心忡忡地低语:“阿爸,我今朝在局里……听讲昨日夜里,青浦香花桥那边,日本兵跟游击队接上火了!打得好凶,两边都死了好几个人……”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阿爸,国全……会不会就是在香花桥出的事?”

陆伯轩拨弄货物的手猛地一顿。他缓缓转过头,目光沉沉地看向国忠,半晌才开口:“等他醒了,就都清爽了。”他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侬格阿弟啊……脑子是聪明的,就是这心思啊,总不肯放在正道上,净想着投机取巧。”

陆伯轩沉吟片刻,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紧要关节。

他转身走到那张沉甸甸的红木书案后,稳稳坐下,目光如炬地看向国忠:“国忠,过来坐,阿爸有话问侬。”

国忠好奇,随手拖了把西方凳,在书案侧前方坐下,腰背下意识地挺首了些。

“阿爸问侬,”陆伯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侬在这个部门……你们的头头是不是姓于?”

“是格呀!”国忠立刻点头,“阿拉电讯处的副处长就叫于会明。阿爸,侬……侬哪能会晓得格?”他脸上写满了惊讶与不解。

“嗯……”陆伯轩鼻腔里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长音,指尖在光洁的红木案面上轻轻叩了两下,“于会明……”他微微颔首,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不再言语,似乎心有所想。

陆国忠想开口询问,见父亲不愿开口,也就缩回想问的话。心里却在嘀咕,阿爸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事?他居然还知道电讯处的头姓于,真是奇怪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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