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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 章 玉凤被打(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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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个上午,玉凤也没做几个人的生意,看着放钱的钵头里只有寥寥几张法币,玉凤心情沮丧

这时,菜场门口一阵骚动,玉凤听见有人在大声呵斥,还有人在叫骂。玉凤探头朝大门口张望,只见几个穿着黑色拷绸短褂、敞着怀、露出腰间鼓囊囊物事的彪形大汉,蛮横地推开挡道摊贩和顾客。

他们簇拥着一个叼着烟卷、戴着墨镜、梳着油亮背头的瘦高男人踱了进来。男人嘴角叼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只看到镜片后两道冰冷的光扫视着全场。他身后跟着的打手们,有的提着短棍,有的腰间别着明晃晃的斧头,靴子踏在石板路上发出“橐橐”的闷响,像踩在人心上。

“清场!都他妈的滚开!”一个满脸横肉、脸上带疤的打手率先吼了一嗓子,声音像破锣,震得人耳膜嗡嗡响。

菜场里的人们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惊慌地波动起来。离得近的几个小贩吓得腿一软,本能地就想护住自己那点可怜的菜蔬。

那瘦高男人——人称“范七爷”,是这一带新近得势的“大流氓”,据说背后有“76号”的人撑腰——慢悠悠地吐了个烟圈,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打手们立刻像饿狼扑食般冲了出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菜贩,正颤巍巍地想护住他那几把还算水灵的青菜,被一个打手一把揪住衣领,像拎小鸡似的甩了出去。老人重重摔在湿滑的地上,菜筐被打翻,青菜被踩踏成泥。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又被一只钉了铁掌的皮鞋狠狠踹在腰眼,痛得蜷缩成一团,只发出微弱的呻吟。

“妈的!听不懂人话?叫侬滚!”另一个打手抡起短棍,“啪”地一声砸在一个卖咸鱼的摊位上。咸鱼和木板飞溅开来,腥臭的汁水溅了旁边人一身。卖咸鱼的中年汉子刚想理论,脸上就挨了重重一记耳光,打得他眼冒金星,嘴角流血,踉跄着后退,撞翻了后面卖豆腐的担子,白花花的豆腐洒了一地,瞬间被污黑的泥水浸透。

哭喊声、咒骂声、求饶声、打砸声瞬间炸开。无助的摊贩们被推搡着、殴打着,像驱赶牲口一样被粗暴地赶出赖以生存的方寸之地。有人舍不得那点赖以糊口的家当,稍微迟疑,立刻招来更凶狠的拳脚和棍棒。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被推搡得站立不稳,孩子吓得哇哇大哭,她自己则死死护着怀里的孩子,眼泪混着脸上的污迹流下。

混乱中,几张沾着污泥的法币从被打翻的钱盒里飘出,被一只大脚无情地踩进泥水里。

玉凤一见这阵仗,心知不妙,手忙脚乱地就想收摊推车离开。可有两个打手嫌她动作慢,其中一个抬脚就狠狠踹向小车!

“哐当!”一声巨响,木车应声翻倒!车上的馄饨馅、馄饨皮连同家什,稀里哗啦泼溅了一地。

“作死啊!强盗!你们这群天杀的强盗!”玉凤又惊又怒,嘶声斥骂。

那两个打手非但不恼,反而狞笑起来:“臭女人,侬刚刚晓得阿拉是强盗啊?!”话音未落,其中一人己抡起手中的枣木棍棒,兜头盖脸就朝玉凤狠砸下来!

玉凤只觉头顶“嗡”地一声,钻心的剧痛炸开!一股热辣辣的鲜血登时糊了半张脸,顺着额角汩汩往下淌。剧痛和鲜血瞬间点燃了她的血性!她睚眦欲裂,顺手抄起脚边一只沉甸甸的粗陶钵盂,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离她最近那打手的脸面猛掼过去!

那打手万没料到这妇人竟敢还手,更没料到这一下如此凶狠!钵盂结结实实砸在面门上,“咔嚓”一声脆响,鼻骨塌陷!他连哼都没哼出一声,就像截烂木头般首挺挺栽倒在地,昏死过去。

这不要命的反击彻底激怒了余下的打手!

西五个彪形大汉顿时如恶狼般围拢上来,拳脚如同雨点般朝着玉凤身上倾泻!玉凤起初还能凭着本能用双臂徒劳地格挡着,可那沉重的拳脚砸在身上,痛入骨髓。不过几下,她便眼前金星乱迸,天旋地转,最后一丝力气也抽离了身体,软软地瘫倒在满地狼藉的馄饨馅料和污浊的石板地上,彻底失去了知觉。

不过短短十几分钟,原本拥挤嘈杂的菜场,只剩下满地狼藉:踩烂的菜叶、破碎的箩筐、翻倒的鱼盆、流淌的污水,还有几个被打伤、无力逃离的摊贩蜷缩在角落痛苦呻吟。空气中弥漫着暴戾和绝望的气息。

梳着大背头的范七爷这才慢条斯理地掐灭了烟头,踱步到菜场中央,皮鞋踩在烂菜叶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他摘下墨镜,露出一双阴鸷而毫无温度的眼睛,环视着这片刚刚被他用暴力“清理”出来的地盘。

“手脚麻利点,”他对身后的打手吩咐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把这些破烂都给我扔出去!从今儿起,这里,‘鑫发公司’的菜摊进场!规矩,按我的来!”

几个穿着稍干净些、但同样一脸蛮横的汉子开始吆喝着,把崭新的、印着“鑫发”字样的木板摊位搬进来,粗暴地安置在那些刚刚被血泪浸染过的位置上。新鲜的、码放整齐的蔬菜(显然是配给渠道或黑市弄来的)被摆了上去,价格牌上标着令人咋舌的数字——全部涨价,这是要榨干普通市民最后一点油水。

菜场入口,被打伤的摊贩被同伴或路人勉强搀扶起来,一步一瘸地离开,回头望去的眼神里,是刻骨的恐惧、无边的愤怒,以及一种被彻底碾碎的绝望。

一阵阵钻心的疼痛将玉凤从昏迷中硬生生扯醒。模糊的视线里,她认出是两位相熟的卖菜阿嫂,正小心翼翼地将她挪到菜场门外一处背阴的角落。

“玉凤妹妹,侬……侬还走得动伐?”一位阿嫂俯下身,声音里满是担忧。

“谢谢……阿嫂。”玉凤艰难地吐出几个字,牙关紧咬,强撑着剧痛一点一点支起身子,摇摇晃晃地站稳,朝着两位好心人深深鞠了一躬,“我自家……能行的。”

蹒跚在虹桥路上,玉凤拖着那具仿佛散了架、遍体鳞伤的瘦小身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凝固的血污糊满了她半边脸颊,干涸的发丝黏在额角,形容凄厉。

上海冬季那特有的阴冷寒风肆虐的侵袭着玉凤身上每一处伤口,玉凤开始浑身颤抖,她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只能扶着路上的梧桐树,从这一棵硬撑到下一棵。

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惊骇地避让开去,更有几个好事的,远远站定了指指戳戳,交头接耳。

“玉凤姐!天老爷啊!侬哪能弄成这个样子?!”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猛地从对街炸响!只见一辆黄包车发疯似的急转过来,车轮在石板路上刮出刺耳的尖啸!车还未停稳,车夫周阿彬己像离弦之箭般跃过车把,将车子随手一撂,首冲着玉凤狂奔而来!

“阿彬……送……送我……回家。”玉凤被阿彬艰难地扶上黄包车,气若游丝地挤出这几个字,头一歪,再次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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