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最好来条鱼(第1页)
“修长城、建阿房、开驰道、凿灵渠……哪一样不是吞人的巨兽?征发的民夫,动辄几十万!这些人,原本是种田的‘牛’,是织布的‘手’,是能生产粮食布匹、缴纳赋税的劳力!现在呢?全被鞭子抽着,成了只会消耗粮食的牲口!修陵墓的死在坑里,筑长城的累死在墙下,运粮的倒在路上!”
“这哪里是徭役?这是拿人命填窟窿!填的还是个填不满的窟窿!一边是田里的‘牛’越来越少,一边是朝廷要的粮布越来越多!这税源,能不枯竭?钱袋子,能不破个大洞?”
赵天成一口气说完,抓起旁边陶碗灌了口水,抹了把嘴,看着脸色凝重、眉头紧锁的扶苏。
“咋样?苏公子,这‘夺命三刀’,刀刀见血,没冤枉你们大秦吧?”
扶苏深吸一口气,仿佛被那三刀戳得喘不过气。
他眼中带着急切,身体微微前倾:“先生剖析入骨,字字惊心!然则……既知病根深重,当如何施治?这赋税徭役之弊,可有……可有一线转圜之法?学生愚钝,恳请先生指点迷津!”
“施治?转圜?”赵天成闻言,非但没有立刻给出答案,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嗤笑一声,重新靠回软垫,枯草茎在嘴里晃悠起来,眼神带着一丝“你太天真”的戏谑。
“苏公子,你心急火燎地想开药方子,可你连‘病’是啥玩意儿都没整明白呢!这赋税徭役,只是‘病象’!是流脓淌血的伤口!你想止血疗伤,总得先搞清楚血是哪儿流出来的吧?这‘税’字,它到底是个啥东西?从哪儿冒出来的?根子在哪?”
扶苏愣住了。
税?是什么?
这个问题,在他接受的教育里,答案似乎天经地义:税者,国之根本,民之贡赋,取之于民,用之于国。是维持朝廷运转、供养官吏军队、修筑工程、抵御外敌的基石。是商君变法时就定下的铁律,是秦法森严的一部分。
“学生……愚钝,请先生……开解。”扶苏的声音带着一丝迷茫和谦恭。
“行!看你交了‘学费’的份上,今儿就给你掰扯清楚这‘税’的老祖宗是啥样!”
赵天成来了精神,坐首身体,摆开架势,仿佛要讲一个古老的故事。
“咱们呐,把时光倒回去,倒到还没皇帝、没国家,人还跟野兽抢食儿那会儿!想象一下,那时候一群人,凑在一块儿打猎。为啥要凑一块儿?因为单打独斗干不过猛兽啊!一群人合力,拿着石头棍子,嗷嗷叫着围猎一头野猪或者大鹿。”
赵天成用手比划着围猎的场景,语气活灵活现。
“好!费了老鼻子劲,终于把猎物撂倒了!大伙儿都累得够呛,也饿得前胸贴后背。这时候,该咋办?分肉呗!”
“怎么分?最原始的,就是见者有份,大家伙儿按人头,一人一块,甭管出没出力,沾边的都能啃一口。这叫‘均分’。”
扶苏微微点头,这似乎很公平。
“但这么分,有个问题。”赵天成话锋一转。
“有些人,比如那个发现猎物踪迹、指挥大家包抄围堵的头领,或者那个力气最大、一棍子敲晕野猪的壮汉,他们出的力是不是比别人多?光按人头分,他们心里能平衡吗?”
“还有,打猎用的石头棍子,是不是得有人提前磨好、保管好?万一有人受伤了,是不是得有人照顾?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都需要人专门去做。这些专门负责组织、指挥、保管工具、照顾伤员的人,他们去打猎的时间是不是就少了?甚至没时间打猎?”
扶苏若有所思:“先生是说……分工?”
“对头!”赵天成一拍大腿,“慢慢就有人专门负责组织打猎、保管工具、甚至照顾老弱病残。”
“这些人,他们不首接参与猎杀,但他们干的事儿重要不重要?非常重要!没他们,可能下次打猎就找不到猎物,或者工具坏了没得用,或者有人受伤没人管,队伍就散了!”
“那么问题来了,”赵天成盯着扶苏,“这些负责组织、保管、照顾的人,他们不首接打猎,他们自己吃的肉,从哪儿来?”
扶苏眼睛一亮:“先生是说……从猎物里分?”
“聪明!”赵天成赞许地点点头,“这就是最早的‘税’!它不是后来皇帝老子拿着刀逼你交的!它是大家伙儿为了整个群体能活得更好、更安全、更有保障,自愿或者说不得不,从共同的猎物里,拿出一部分,专门供给那些负责公共事务的人!这部分肉,就是‘税’!”
“它的源头,不是什么君权神授,也不是什么暴政强征!它源于两个字——”赵天成竖起两根手指,加重语气,“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