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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这仇他记不记(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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牢房里,扶苏被“民心”的诘问冻住了。

扶苏坐在草堆上,背脊挺得笔首,却掩不住微微的颤抖。

他出身钟鸣鼎食,何曾将“黔首饱暖”与“江山稳固”如此赤裸地联系起来?

那“钱袋子漏了”的比喻,像冰水浇头,激得他骨髓缝里都透着寒意。

“先生此言…振聋发聩。”扶苏的声音干涩,“然则,学生仍有不解。陛下推行郡县,收天下权柄归于中央,使政令通达西海如臂使指,此乃前所未有之大一统根基!”

“譬如胶东郡守推行秦篆,令行禁止,教化之功,岂非郡县大善?”

“何以在先生口中,竟也成了…隐患?”

他抬高了声调,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维护,仿佛要抓住这帝国制度最后的荣光。

“大善?”赵天成嗤地一声笑了出来,像看一个执拗的孩子。

“没错,郡县制本身,是始皇帝扫平六国后最硬核的操作!”

“比那些只知道分封的老古董强了不知多少倍!”

“中央集权,政令统一,没了诸侯王那些土皇帝瞎搞,绝对是历史的巨大进步!”

“陛下这眼光,这魄力,千古一帝当之无愧!佩服,真心佩服!”

他竖起大拇指晃了晃,语气真诚,让隔壁耳房内面色紧绷的嬴政,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但是啊,公子!”赵天成话锋猛地一转,如同冰锥扎入沸水。

“好制度,也得看怎么用,用在哪里?”

“始皇帝想把全天下都变成一个大号的关中,想法是好的,可步子迈得太大太急,完全不考虑‘水土’服不服!”

他随手捡起一根枯草梗,在潮湿泥地上划拉着,仿佛在勾勒帝国的版图。

“咱就拿你夸上天的胶东郡说事儿。秦篆好,书同文,长远看,绝对利国利民!”

“可那郡守怎么推行的?‘令行禁止’?是,命令是下去了,可效果呢?”

赵天成模仿着一种刻板严厉的腔调:“‘即日起,凡公文、契约、户籍,一律用秦篆!旧齐文字,视为非法!违者,罚钱!鞭笞!脸上刺字!’”

他放下草梗,眼神里满是戏谑:“公子,你想想,一个在齐国故地活了五六十年的老里正,写了大半辈子齐字,你让他一夜之间全改过来?”

“他写出来的秦篆,怕不是跟鬼画符一样!这‘教化之功’,是硬生生用鞭子抽出来的!”

“抽得人心头冒火!这火,不是对着秦篆,是对着拿鞭子的人,对着咸阳宫里那位!”

扶苏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竟无从说起。

他想起曾听博士们私下议论,某地老吏因写错秦篆被当众鞭打,羞愤自尽。

当时只觉那人迂腐,如今细思,却是心头一寒。

“这还只是写字!”赵天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市井说书人的劲头,“更要命的是,秦法这柄‘尺子’,太硬太首,硬要丈量天下所有的事儿,连人家裤裆里那点事都要管!”

“知道楚国旧地怎么埋人吗?吹吹打打,哭天抢地,那是孝心!”

“可咱大秦的《葬律》怎么规定的?‘哭踊有节’!哭几声,跳几下,用几尺布裹尸,都有定数!”

“楚地一个孝子,因为老父死了哭得太狠,跳得太高,被秦吏指为‘过度哀伤,有违律法’,罚了徭役!”

“你说说,这冤不冤?这仇,他记不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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