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暗潮涌动(第1页)
崇祯十年,二月至五月。汉城。
汉江的冰层彻底消融了,春水带着残冰和去冬的记忆,缓缓向南流去。汉城街道两旁的柳树抽出新芽,杏花也零零星星地绽放,但战乱后的都城却难以感受到真正的春意。
清军设立的“督府”位于原本的太平馆,如今门庭若市,朝鲜官员若要办理重要公务,必先至此请示英俄尔岱。金成焕每隔三五日便需前往督府送交文书,每次踏入那道门槛,都感到一种刺骨的屈辱。
这日清晨,他再次抱着一摞公文来到督府门前。两名清兵傲慢地检查了他的腰牌,又随意翻检了文书,才放他入内。院中,几名朝鲜低级官吏正吃力地抬着沉重的箱笼,清国官员站在阴凉处指手画脚,口中说着生硬的朝鲜语:“快些!慢吞吞的,找打吗?”
金成焕低头快步穿过前院,却在廊下撞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前守城将领洪命亨。令他惊讶的是,洪命亨穿着一身朴素的儒生服,正与督府的一名清国文官交谈,态度谦卑得近乎谄媚。
“洪将军?”金成焕忍不住轻声唤道。
洪命亨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随即笑道:“原来是金书吏。我己不是将军了,如今只是英俄尔岱大人麾下一名小小的通译。”
那名清国文官打量了金成焕几眼,用生硬的朝鲜语问洪命亨:“此人可靠吗?”
“李大人放心,金书吏是议政府的老人,办事稳妥。”洪命亨躬身回答。
清官点点头,转身离去。洪命亨这才拉着金成焕走到角落,脸上的谄媚笑容瞬间消失。
“很意外吧?”洪命亨低声道,“全军上下都以为我辞官归乡了。”
“将军为何。。。”金成焕话未说完,便明白了什么,“您是故意留在汉城的?”
洪命亨微微点头:“全州老家的‘我’确实在教书度日,而汉城的‘我’则是清人信任的通译。记住,从今往后,你我从无深交,今日只是例行公事相遇。”
金成焕心中震动,刚要再问,洪命亨己提高声音,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金书吏,李大人负责查验各地钱粮账簿,你日后送来的文书先交我处汇总。记住了吗?”
“下官明白。”金成焕会意地躬身。
离开督府时,金成焕的心情复杂难言。洪命亨的卧底行动危险至极,一旦暴露,必死无疑。但若成功,或许真能为朝鲜争取一线生机。
回到议政府,朴主事正在焦急地等待。
“成焕,你总算回来了。”朴主事将他拉至僻静处,“出大事了。义州府尹李沆拒绝向清军移交府库粮草,还扣押了清国派去的接收官员。”
金成焕心中一惊。义州是朝鲜与明朝接壤的边境重镇,此举无疑是对清国的公然反抗。
“朝廷如何应对?”
“英俄尔岱大怒,己派兵前往镇压。”朴主事压低声音,“大王下旨斥责李沆‘违抗王命’,但私下里。。。听说大王流泪说‘忠臣难为’。”
果然,十日后消息传来,义州被清军攻破,李沆自尽殉国,清军屠城三日,死者上万。消息传到汉城,朝野震动,却无人敢公开哀悼。
当晚,金成焕在秘密笔记中详细记录了义州事件。他点灯时手在颤抖,墨迹因此有些模糊:
“今日闻义州陷,李公殉国。清虏屠城,流血漂橹。朝中诸公噤若寒蝉,唯私下垂泪。洪将军言,李公早知必败,然义不可降。呜呼!如此忠烈,竟成逆臣?”
西月,清国要求朝鲜履行条约,派出军队协助清军攻打明朝的皮岛。这一要求引发了朝堂内外的激烈争议。
“协助清虏攻打明军,此乃背信弃义之举!”退隐多年的老臣李元翼甚至拖着病体入宫,跪谏仁祖:“陛下,明朝待我朝鲜有再造之恩,今日若以怨报德,他日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于九泉?”
然而英俄尔岱态度强硬:“若不派兵,视同违约,休怪大清铁骑再临汉江!”
金成焕目睹了这场艰难的抉择。最终,仁祖不得不下旨派出水师配合清军行动,但私下里,据说大王连续三日斋戒忏悔,痛哭不己。
五月初,皮岛陷落。朝鲜水师虽参战却消极怠工,这一消息通过洪命亨悄悄传回朝中,成为黑暗中一丝微弱的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