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海雾孤城（第3页）

黑压压的步兵方阵如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冲车在军阵中缓缓推进。箭矢如飞蝗般掠过天空，城上城下顿时响起一片惨叫声。

“放箭！”李钺在北门指挥守军还击。明军弓箭手拼命拉弓射箭，滚木擂石如雨点般砸下，不断有后金士兵从云梯上坠落。

谭二狗被分配到运送箭矢的任务。他抱着沉重的箭筐在城墙上来回奔跑，耳边充斥着喊杀声、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浓重的血腥味混着硝烟气息，让他几欲呕吐。

一支流箭擦着他耳边飞过，钉在身后木柱上，箭尾嗡嗡作响。谭二狗腿一软，瘫坐在地，浑身发抖。

“起来！愣着等死吗？”一个满脸是血的老兵一把将他拉起，“往前跑别停，停下来就死定了！”

谭二狗咬牙继续奔跑，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下来。他想起母亲的话，真想扔下箭筐跑回家去。但转头看见黄龙总兵正站在箭楼中指挥若定，他又感到一丝羞愧。

战斗从清晨持续到正午，后金军攻势稍缓。明军趁此间隙抢救伤员，补充物资。谭二狗帮忙将伤员抬下城墙，看见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兵腹部中箭，肠子都流了出来，嘴里不停喊着“娘”。

谭二狗再也忍不住，趴在墙边剧烈呕吐起来。

“第一次见？”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谭二狗回头，看见黄龙不知何时站在那儿，铠甲上沾满血迹，却似乎没有受伤。

少年兵慌忙擦嘴点头。

黄龙望着城外后金军正在重整队形，淡淡道：“吐着吐着就习惯了。去粮库那边帮忙吧，这里不需要送箭的了。”

谭二狗如蒙大赦，正要离开，突然北面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后金军用火药炸塌了一段外墙！

“鞑子破墙了！”警报声西起，明军士兵疯狂涌向缺口。

黄龙唰地拔出佩刀，对谭二狗喝道：“快去粮库！”说完便冲向缺口处。

谭二狗愣了片刻，一咬牙，捡起地上阵亡士兵的腰刀，也跟着冲了过去。

缺口处己成尸山血海。后金士兵如潮水般涌入，明军拼死抵挡。黄龙一马当先，刀光闪处必有人头落地，勇不可挡。李钺率亲兵队死死护住左右，且战且退，试图将敌军逼出缺口。

谭二狗躲在垛墙后，看见一个后金兵正悄悄拉弓瞄准黄龙。他不及多想，尖叫着冲出去，胡乱挥刀砍向那名弓箭手。

刀锋幸运地砍中了对方脖颈，温热的鲜血喷了谭二狗满脸。他呆立当场，看着对方捂着喷血的喉咙倒地抽搐，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

黄龙回头看见这一幕，眼中闪过惊讶，随即大喝：“好小子！跟我来！”

就这样，谭二狗莫名其妙地加入了总兵亲兵队，在缺口处与后金军展开惨烈拉锯战。首到日落时分，明军终于用沙袋木石临时堵住了缺口，后金军暂时退去。

清点伤亡，明军死伤超过五百，后金军损失可能更大。城墙上下遍地尸骸，血液浸透泥土，结成暗红色的冰。

谭二狗坐在角落里，抱着膝盖瑟瑟发抖。他杀了人，那个后金兵死前的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

“给你。”一块干粮递到面前。谭二狗抬头，看见黄龙疲惫的脸。

“总兵大人，我。。。我杀了人。。。”少年声音颤抖。

黄龙在他身边坐下，啃着硬邦邦的干粮：“要么他死，要么我死，要么你死。战场就是这样。”

谭二狗小声问：“我们能守住吗？”

黄龙望着逐渐暗下的海面，久久没有回答。

——

是夜，黄龙召集众将议事。

“外墙缺口虽暂时堵住，但撑不住下次猛攻。”李钺面色凝重，“火药只剩两成，箭矢不足一万支。伤员挤满了所有医棚，能战者不足三千。”

众将沉默。敌我力量悬殊，援军无望，陷落只是时间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