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边墙惊变（第2页）

城头守军大惊，纷纷躲避。赵率教却屹立不动，厉声喝道：“稳住！敌炮虽利，然远距难准！弓弩手准备，待敌近至五百步，万箭齐发！火铳手装弹，三段轮射！”

明军依令而行，待后金军推进至五百步内，城头鼓声骤起，弓弩手齐发，箭如飞蝗，射向敌阵。后金前军轻骑纷纷中箭落马，阵型微乱。紧接火铳声起，三排火铳手轮番射击，硝烟弥漫，铅弹如雨，又杀伤数十人。

岳托见状，冷笑一声：“明军火器尚存，然射程有限，不足为惧。传令：轻骑散开，绕城佯攻！重骑压阵，逼其消耗箭矢火药！”

后金轻骑依令散作数股，从东、北、西三面轮番冲击，时而逼近射箭，时而退后避让，引得城头守军频频发箭放铳，消耗甚巨。赵率教深知此计，急令：“节约箭矢！无令不得妄发！火铳手轮换装弹，保持火力！”

然敌军狡猾，攻势不断，明军疲惫不堪。战至日暮，箭矢己耗去大半，火药亦所剩无几。赵率教心中焦灼，遣人急探白草洼伏兵消息，回报：“王参将己率军入伏，然敌军主力未入谷中，仅以偏师劫掠西乡，主力仍屯于城北五里，未动。”

赵率教顿足长叹：“岳托老谋深算，识破我计矣！”

夜幕降临，战事稍歇。后金军退至五里外扎营，篝火连营数十里，照得夜空通红。城内则灯火通明，伤兵哀嚎，百姓啼哭，气氛沉重。

赵率教独坐衙中，秉烛观书，实则心乱如麻。他深知，若明日敌军全力攻城，而援军不至，遵化必破。然朝廷远在千里，兵部尚书王洽庸碌无能，九边总督刘策又驻节密云，距此百余里，能否来援，实难预料。

正沉思间，忽闻门外脚步急促，王承允浑身泥泞，破门而入，跪地痛哭：“大人！伏兵败矣！”

赵率教大惊：“何故？”

“今午，敌军果然派偏师千余，佯作主力，由白草洼南下。末将见其旗帜鲜明，以为是岳托亲至，遂下令伏兵出击。火起石落，一时大胜，斩首百余。然未几，两翼杀出重骑万余，乃敌军真正主力！我军猝不及防，被围于谷中，全军覆没！末将仅以身免，拼死突围归来……”

赵率教闻言，如遭重击，脸色惨白，良久不语。堂中诸将皆垂首落泪。

良久，赵率教缓缓起身，拔剑出鞘，横于案上，沉声道：“我知今日必死。然身为大将，受国厚恩，当以死报君父！明日敌军来攻，我必亲率死士，出城决战！纵不能胜，亦要杀他个血流成河，方不负七尺之躯！”

众将闻言，无不感泣，齐声应道：“愿随大人死战！”

是夜，赵率教修书两封。一封呈兵部，痛陈边防危急，请速发援兵；一封寄家中，嘱咐妻儿，言“吾死国事，无憾于心，汝等勿悲，当以忠义传家”。

书毕，仰天长叹：“大明气数，尽于此役乎？”

窗外，北风怒号，大雪纷飞，天地一片苍茫。遵化城如一叶孤舟，漂浮于无边的黑暗与寒潮之中，命运未卜。

次日黎明，战鼓再起。

岳托亲率大军，列阵城北。此番不再试探，而是全线压上。攻城器械尽数推至城下，云梯数十架，冲车十余辆，火炮二十余门，尽数对准东门与北门。士卒皆持盾牌，步步推进。

赵率教亲登东门，见敌势滔天，知城破在即。然其神色自若，披甲执刀，下令：“开城门！出战！”

城门轰然开启，赵率教亲率两千精锐步卒，手持长枪大刀，列阵而出。身后战鼓齐鸣，旌旗招展，士气虽低，然皆抱必死之心。

两军对垒于城外旷野。岳托见赵率教出战，微微一笑，命人高声喊话：“赵将军！尔等孤城无援，何苦死战？不如归降，我主皇太极必厚待之！”

赵率教怒目圆睁，厉声喝道：“尔等蛮夷，犯我疆土，杀我百姓，我恨不能食尔之肉，寝尔之皮！何谈归降！今日有死而己！”

言罢，挺枪跃马，首取岳托。明军士卒紧随其后，如潮水般冲向敌阵。

岳托冷哼一声，挥刀迎战。两将交锋，战马盘旋，刀枪并举，战至三十余合，不分胜负。然后金军势众，重骑压阵，明军渐被包围。赵率教左冲右突，连斩数将，然身中七箭，血染征袍，仍死战不退。

终因力竭，被敌将围住，乱刀砍死，首级被割，悬于旗杆之上。

主将既死，明军大溃。后金军趁势攻城，守军无主，士气崩溃。北门守将张国柱力战而亡，东门被云梯攻破。后金军蜂拥入城，大肆屠戮，火光冲天，哭声震野。

至午时，遵化陷落。

岳托入城，下令：“凡抵抗者，尽诛之！降者免死。”然三日之内，城中百姓被杀者逾三千，房屋焚毁十之七八，昔日繁华之城，化为焦土。

此役，史称“己巳之变”，后金军首次突破长城防线，首逼京师，震动天下。而遵化之失，实为大明边防崩溃之始，亦为赵率教以身殉国之悲歌。

风雪依旧，长城沉默。唯有滦水呜咽，似在诉说那一段铁血与悲怆的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