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叶赫风云（第1页）

深秋的寒风卷起枯叶，在山谷间呼啸。塔克世躺在临时搭建的营帐中，伤势虽重，但性命无忧。努尔哈赤守在父亲身边，眉头紧锁，思绪万千。

“我们必须前往叶赫部。”塔克世虚弱地说，“你舅舅纳林布禄是叶赫贝勒，一定会收留我们。”

努尔哈赤为父亲掖好兽皮被子：“父亲放心养伤，我己派人前去叶赫部送信。等您伤势稍好，我们就动身。”

塔克世抓住儿子的手，目光殷切：“记住，到了叶赫，要谨慎行事。纳林布禄虽是我舅兄，但政治利益面前，亲情往往要让步。”

五天后，一队人马悄悄离开山谷，向北行进。努尔哈赤亲自护卫着父亲的马车，安费扬古带领十余忠诚部下前后警戒。为避免明军追捕，他们昼伏夜出，专走偏僻小径。

沿途所见，令努尔哈赤心绪难平。许多女真村落被焚毁，田地荒芜，百姓流离失所。明军的铁蹄不仅踏破了王杲的古勒寨，更在整个辽东地区展开了残酷的清剿。

“明军这是要根除所有反抗力量。”安费扬古沉痛地说，“听说李成梁下令，凡是身高超过车轮的男丁，格杀勿论。”

努尔哈赤默然不语，但握着缰绳的手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他亲眼看到一个女真孩童趴在废墟上哭泣，旁边是父母冰冷的尸体。这一幕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经过七天的艰难跋涉，他们终于抵达叶赫部的领地。叶赫位于松花江流域，水草丰美，城池比赫图阿拉更为宏伟。城墙高达三丈，以土木垒筑，城头上旗帜飘扬，守卫森严。

在城外十里处，一队叶赫骑兵迎面而来。为首的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壮汉，面容与努尔哈赤的母亲有几分相似。

“是纳林布禄舅舅！”努尔哈赤认出来人，急忙下马行礼。

纳林布禄勒住马，打量着一行人，目光最终落在努尔哈赤身上：“你就是我妹妹的儿子？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他的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喜怒。

努尔哈赤不卑不亢地回答：“孙儿努尔哈赤，拜见舅舅。家父重伤在身，无法亲自行礼，还请舅舅见谅。”

纳林布禄策马到马车旁，掀开车帘看了看塔克世的伤势，眉头微皱：“伤得不轻啊。先进城再说吧。”

叶赫城内街道宽阔，房屋整齐，人来人往，显得比赫图阿拉繁荣许多。努尔哈赤注意到，城中不仅有女真人，还有蒙古人和汉人商贩，俨然是个各族杂居的小型都市。

纳林布禄将一行人安置在自己的府邸中，立即召来部落最好的萨满为塔克世疗伤。待一切安排妥当，他单独召见了努尔哈赤。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纳林布禄首截了当地问，“明军为何突然对你们下手？”

努尔哈赤将事情经过详细道来，从王杲造反到明军攻破古勒寨，从祖父被困到父亲被俘，最后说到自己设计救父出逃。纳林布禄静静听着，不时啜一口马奶酒，表情莫测。

听完叙述，纳林布禄沉吟良久，方才开口：“王杲鲁莽，自取灭亡。但你祖父觉昌安老成持重，为何也卷入其中？”

努尔哈赤谨慎地回答：“祖父只是前去劝和，不料明军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们建州左卫也视为叛党。”

纳林布禄冷笑一声：“明廷何时需要理由对付我们女真人？李成梁镇守辽东十余年，剿灭的女真部落还少吗？”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叶赫部之所以能屹立不倒，就是因为懂得审时度势，既不过分顺从，也不公然反抗。”

努尔哈赤忍不住问：“舅舅的意思是，我们应当永远屈服于明廷？”

纳林布禄转身，锐利的目光盯着外甥：“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但逞匹夫之勇只会招致灭顶之灾。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想着复仇，而是学习如何生存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里，努尔哈赤在叶赫部安顿下来。他细心照料父亲，同时仔细观察叶赫部的政治军事结构。与建州女真相比，叶赫部的组织更为严密，军队训练有素，显然受到汉文化和蒙古文化的双重影响。

一天，纳林布禄召努尔哈赤到军营观摩练兵。场上，叶赫骑兵正在进行冲锋训练，马蹄踏起滚滚烟尘，声势浩大。

“你觉得我的骑兵如何？”纳林布禄不无自豪地问。

努尔哈赤认真观看后回答：“勇猛有余，但配合不足。冲锋时队形散乱，若是遇到明军的火器齐射，恐怕损失惨重。”

纳林布禄挑眉：“哦？那你有什么高见？”

努尔哈赤指着训练场：“应当以小组为单位，散开冲锋，减少火器造成的伤亡。接近敌阵后再迅速集结，集中突破一点。”

纳林布禄若有所思：“这战术倒是新颖。你从何处学来？”

“观察明军操练时想到的。”努尔哈赤如实回答，“他们善用火器，我们就必须改变战法。”

纳林布禄首次对外甥露出赞赏的表情：“有点意思。明来指挥一队骑兵，试试你的战术。”

次日训练，努尔哈赤亲自指挥一支百人骑兵队。他将队伍分成十个小队，教授他们如何分散前进，以旗号指挥，突然集结冲击。起初士兵们不太适应这种新战法，但在努尔哈赤耐心指导下，渐渐掌握了要领。

演练对抗时，努尔哈赤的骑兵队以微小代价“击溃”了数量相当的传统阵型部队。观战的纳林布禄忍不住拍案叫好：“妙！果然有效！”

自此，纳林布禄对努尔哈赤刮目相看，经常带他参与部落事务，甚至军事决策。努尔哈赤如饥似渴地学习一切，从行政管理到军事战术，从外交手段到贸易经营。

然而，这种重视引起了纳林布禄长子布斋的嫉妒。布斋年长努尔哈赤五岁，是叶赫部公认的继承人，如今见父亲对一个外来甥儿如此赏识，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天，部落举行射箭比赛，布斋故意挑战努尔哈赤：“听说建州女真善射，表弟可敢与我比试比试？”

努尔哈赤谦逊地回答：“表兄箭术高明，孙儿不敢相比。”

布斋却不肯罢休：“莫非建州第一勇士只是虚名？”这话引来围观者的哄笑。

努尔哈赤眼中闪过一丝锐光，但很快恢复平静：“既然表兄有意指点，孙儿只好献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