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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后宫不宁(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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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朝的纷争与暗处的布局,耗尽了朱由检绝大部分的心神,使得他几乎将那座象征着天家富贵与温情的后宫,当成了一个仅仅是夜间就寝的场所。连续多日,他不是在乾清宫批阅奏章至深夜,便是秘密召见臣工,或是独自对着地图与密报沉思,连去坤宁宫用膳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种近乎苦行僧般的生活,固然彰显了帝王的勤政,却也不可避免地引来了后宫的波澜。

这一日,朱由检难得在晚膳时分摆驾坤宁宫。周皇后早己命人备好了几样清淡可口的菜肴,虽不奢华,却颇费心思。殿内烛火温馨,驱散了些许初夏夜间的微凉。

用膳时,周皇后见朱由检眉宇间依旧锁着化不开的倦色,连筷子都动得很少,心中不禁一阵酸楚。她挥退了侍膳的宫人,亲手盛了一小碗百合莲子羹,放到朱由检面前,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皇上,臣妾瞧您近日又清减了许多。国事固然繁重,但龙体更是社稷根本。这羹安神补气,您多用些。”

朱由检接过,勉强喝了两口,便放下了,叹道:“皇后有心了。只是朕一想到陕西饥民,辽东战事,这珍馐美味,也如同嚼蜡。”

周皇后看着他眼底的血丝,犹豫了片刻,还是婉转地开口:“臣妾知道皇上心系天下,夙夜忧劳。只是……这宫里宫外,也都看着皇上。皇上终日忙于政务,疏于……疏于后宫,时日久了,难免惹人议论,说皇上不近人情,也恐伤了后宫和气。”

她的话语极其含蓄,但朱由检还是听出了其中的劝谏之意。他登基不久,后宫除了皇后周氏,还有几位在天启年间就被选入信王府的妃嫔,如田妃、袁妃等。皇帝长期冷落后宫,不仅会影响子嗣国本,也容易导致妃嫔之间因寂寞和争宠而滋生事端,甚至给外朝传递不好的信号。

朱由检揉了揉眉心,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他何尝不知平衡前朝后宫的重要性?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填补财政窟窿、如何应对即将到来的己巳之变、如何让番薯快点长成、如何让燧发枪不再炸膛……这些关乎生死存亡的大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应付后宫这些细腻幽微的情感?

“朕知道了。”他语气有些生硬地回道,“只是如今国事艰难,朕实在……分身乏术。后宫之事,皇后多费心打理便是。”

周皇后见他语气不悦,也不敢再多言,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她并非要争宠,只是作为妻子和皇后,她希望丈夫能保重身体,也希望这冰冷的宫廷能多一些寻常人家的温暖。但她也明白,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丈夫,早己不属于她一个人,甚至不完全属于他自己。

就在坤宁宫气氛略显沉闷之时,另一座宫殿——翊坤宫内,却是另一番光景。

田妃年纪比周皇后稍小,容貌娇艳,性情也比端庄持重的周皇后要活泼伶俐得多,甚至带着几分娇纵。她入宫早,也曾颇得朱由检的喜爱。但自从朱由检登基后,尤其是近来,皇帝几乎从不踏足她的宫门,这让她心中充满了怨怼和不安。

“皇上又去了坤宁宫?”田妃对镜自照,抚摸着光滑的脸颊,语气酸溜溜地问身旁的贴身宫女。

“回娘娘,是的。听说晚膳也是在坤宁宫用的。”宫女小心翼翼地回答。

田妃冷哼一声,将手中的玉梳重重拍在妆台上:“皇后倒是贤惠!整日里劝皇上节俭,连宫里的用度都裁减了不少,弄得各宫紧巴巴的。如今倒好,皇上连人影都见不着了!再这么下去,这后宫还有我们姐妹立足之地吗?”

她越想越气,又夹杂着恐慌。没有皇帝的宠爱,在这深宫之中,便如同无根的浮萍。她必须做点什么。

“去,把前几日家里送来的那盒极品血燕找出来,炖上。”田妃吩咐道,眼中闪过一丝算计,“再把我那件新裁的、用江南进贡的软烟罗做的裙子准备好。”

“娘娘,您这是……”宫女有些不解。

“皇上勤于政务,伤了心神,本宫炖点补品送去乾清宫,聊表心意,总不为过吧?”田妃对着镜子,仔细描画着眉毛,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皇上也是人,整日对着那些枯燥的奏章,难道就不需要一点温存体贴?”

她相信,以自己的容貌和手段,只要有机会见到皇帝,总能重新唤起他的怜爱。至于皇后那边的节俭之风,在她看来,不过是故作姿态,讨好皇帝罢了。

与此同时,朱由检在坤宁宫简单用过晚膳后,心绪不宁,也无心久留,便起身返回乾清宫。他刚在御案前坐下,准备继续翻阅那似乎永远也批不完的奏章,王承恩便进来禀报:“皇爷,田妃娘娘差人送来了炖好的血燕,说是见皇爷操劳,特意孝敬的。人还在外面候着,说是……想亲眼看着皇爷用下才安心。”

朱由检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若是平时,他或许还会觉得这是一份心意。但此刻,他正为陕西的乱局和捉襟见肘的财政焦头烂额,田妃这般刻意的讨好,在他眼中反而成了不识大体、徒耗钱粮的举动。那血燕二字,更是刺耳。内帑清查时,他就知道后宫每年在这些奢侈补品上的花费惊人。

“告诉她,朕用过了,心领了。东西……赏给她自己吧。”朱由检挥了挥手,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王承恩应声退下,将皇帝的原话稍加修饰后传达给了田妃派来的宫女。那宫女回去禀报后,翊坤宫内自然又是好一阵摔打抱怨,田妃对周皇后的怨气也更重了几分,认为是皇后在皇帝面前说了她的坏话。

这些后宫里的暗流涌动,朱由检并非毫无察觉,但他实在无力也无心去细细梳理。他只觉得无比疲惫,仿佛被困在了一张无形的大网中,前朝是争吵与掣肘,后宫是幽怨与算计,连片刻的安宁都成了奢望。

他推开堆积如山的奏章,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巨大的孤独感再次将他笼罩。他知道,作为皇帝,他无法像普通人一样,拥有纯粹的家庭温暖和情感慰藉。他的婚姻,他的后宫,都与政治、与国运紧密相连。

“或许……皇后说得对。”他低声自语,“朕是该稍作调整了。”不是为了享乐,而是为了维持后宫的稳定,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也算是……对自己这具年轻却己不堪重负的身体的一点怜悯。

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他收回目光,重新坐回御案前,拿起了下一份奏章,那是关于蓟镇边防的最新报告。与即将到来的风暴相比,后宫这点不宁,似乎又显得微不足道了。只是这宫廷生活的另一面,也让他更加深刻地体会到,所谓的九五之尊,其实处处皆是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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