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柴宗训望着延寿女 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四(第1页)
第九章柴宗训望着延寿女: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西)
显德七年七月廿九·汴梁皇宫御书房
宣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柴宗训却突然把笔搁在笔架上,转身看向坐在窗下编草筐的耶律延寿女。晨光透过窗棂,在他明黄的小袍上烙出金边,平日灵动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与年龄不符的郑重。
“延寿女,”他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我得……跟你说件事。”
耶律延寿女抬起头,草筐的边缘刚编到一半,还留着几根麦秆的毛刺:“什么事?又要去麦田数麦穗吗?我父汗说明早就要启程了。”
柴宗训却没笑,他从书案下拖出个樟木箱子,钥匙在锁孔里转了三圈,才“咔哒”一声打开。里面叠着的不是画册,而是卷成筒的地图和几份泛黄的奏疏。
“你看这个。”他抽出一份《后周世宗北征实录》,页面上的墨迹比昨日的《世宗卷》更深,“这是我母后偷偷给我的,讲的是……我们后周军队当年打下北汉城池时,也做了和辽军一样的事。”
耶律延寿女接过奏疏,只见上面写着“焚城三日,掠丁壮为役,老弱妇孺……”,后面的字迹被墨点污了,看不真切。她猛地抬头,撞进柴宗训带着歉意的眼神里。
“我先给你说对不起,”柴宗训的手指绞着明黄的衣角,“我不应该拿这些给你看,让你心里对你父汗有了偏见。但是……你回去之后,不能和你父汗说这些。”
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要不然……我后周可能会遭到你父汗及军队踏平汴梁城的。”
“嗡——”耶律延寿女只觉得脑子里一阵轰鸣。她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小皇帝,看着他脸上与稚嫩面容截然不同的严谨,再想想父汗腰间那枚象征盟约的玉佩,心脏像被麦芒狠狠扎了一下。
“你……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她的声音有些发抖。
柴宗训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因为……我想让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你得试着说服你父汗,和我们后周正式结盟。”他从樟木箱子里搬出一沓账册,“你看,这是后周三年的粮税记录,我们能拿出来的最大诚意,是每年给辽地十万石‘占城稻’种,再加三万匹绢帛。但……能不能别咬得太紧?不然我们也拿不出来了。”
耶律延寿女看着那些写满数字的账册,又看看窗外正在给麦田浇水的农夫——他们的裤腿卷到膝盖,泥水里的脚泡得发白,却还在笑着打赌今年的麦收能卖多少价钱。她忽然想起昨日在寝殿里,柴宗训说“史书要翻篇”时的眼神。
“你是怕父汗知道了这些,会觉得后周没诚意,毁了和平约定吗?”
柴宗训用力点头,眼圈微微泛红:“我母后说,盟约就像种麦子,得双方都松松土,才能长出苗来。辽地需要粮种,后周也需要辽地的皮毛御寒……要是因为过去的账闹翻了,这满汴梁的麦子,不就白种了吗?”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本“和平册子”,翻开最新一页——上面画着两个小人,一个穿着辽地的胡服,一个穿着后周的襦裙,手拉手站在麦田里,旁边写着“不打架,一起收麦子”。
“你看,这是我昨天晚上画的。”柴宗训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想让这页变成空白……”
耶律延寿女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她想起父汗在新麦宴上那句“打了一辈子仗,竟忘了最该护着的是土地和百姓”,想起观音女姐姐说“刀剑能夺城,却守不住人心”,再看看眼前这个为了国家社稷,强撑着大人模样的孩子,忽然觉得手里的草筐重如千斤。
她伸手抹去柴宗训眼角的泪,把草筐塞到他怀里:“这个给你装盟约用。你放心,我答应你,回去绝不说那些旧账。”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而且,我会说服父汗的。盟约的条件,我们可以慢慢谈——就像种稻子,得一季一季来,急不得。”
柴宗训猛地抬头,眼里重新亮起光:“真的?”
“真的。”耶律延寿女笑了,金步摇在晨光里晃出细碎的光,“但你也得答应我,往后这‘和平册子’,要把双方的诚意都写进去,不能只记着辽地的退让。”
“我答应!”柴宗训用力握住她的手,又从樟木箱子里翻出枚铜印,“这是我偷偷刻的‘麦田之约’印,以后我们的约定,都盖这个!”
当天夜里,耶律观音女在耶律延寿女的帐中发现了那份《后周世宗北征实录》。她沉默地看完奏疏,又看了看趴在案上写“辽周盟约初步构想”的妹妹,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一卷《论语》放在她手边。
“‘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她轻声说,“但‘信’的前提,是坦诚。”
耶律延寿女抬起头,眼里有些迷茫:“姐姐,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耶律观音女蹲下身,指尖拂过她写的“每年互市增加五千匹战马”,“你在做的,是比坦诚更难的事——带着伤疤,还愿意相信和平。”
三日后,辽王的队伍离开汴梁时,柴宗训送的不只是满车的稻种和麦种,还有一份用“麦田之约”铜印盖了章的盟约草案。耶律璟看着草案上“逐年递增粮种,辽则开放三处互市”的条款,又看看女儿眼里的期待,最终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告诉小皇帝,”他对韩通派来的使者说,“明年春天,我会亲自带第一批辽地的麦穗去汴梁,换他的新粮种。”
马车驶过黄河浮桥时,耶律延寿女掀开窗帘,看见柴宗训站在南岸的麦田里,手里举着那本“和平册子”,册子上的“麦田之约”铜印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摸了摸腰间那枚从父汗处讨来的小铜印——上面刻着“契丹稻”三个字,是父汗昨晚亲自刻的。
“父汗,”她轻声说,“明年的麦穗,一定会比今年的更。”
耶律璟勒住马缰,望着南岸那片金黄的麦田,忽然笑了:“嗯。就像这盟约,得一粒麦子一粒麦子地结,才能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