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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第六十六章你与一位故人很像
好巧不巧,那古稀之年且患有目盲之症的说书先生,说的正是民间关于帝后当年的种种传闻,这些传闻庶民不敢点名道姓唱出,名字身份等都经过一定改编。
那瞎眼说书先生将手中惊堂木一拍,气定神闲道:“各位看官,老夫今日要说的故事,名曰《生死两茫然》”。
说着他压低声音,五官随着声音飞舞,虽眼睛看不见,面部表情却十分灵动,一边说一边捋动虬髯:
“却说不知某年某月某日,某国某朝的一位太子,习得帝王文武艺,善用纵横捭阖之术,颇得皇帝喜爱。这太子又生得剑眉星目,郎艳独绝,京中闺阁女子无一不向往嫁入东宫。
“可这不世出的太子,谁也没看上,偏就对贱民出身的女子一见钟情,自此将那女子带回东宫,极尽宠爱。不但帮女子脱去奴籍,晋升女子品阶,还让她生下自己膝下第一个孩子”。
“人常道天家无真情,可这位太子,却仿佛对那女子一往情深。他二人本是神仙眷侣,约好了要携手天涯,共白首!”
“奈何天妒良缘!女子春日外出赏花,不幸坠崖!那绝命崖,深百丈,云缭绕,猿猴愁!”
说书先生说到高潮处,手里惊堂木再拍,声音带着颤抖与悲怆:“太子亲眼目睹佳人殒没,香消玉殒,目眦欲裂!只见女子面如白纸,口吐鲜红,对着他凄然一笑,那笑里,有万般不舍,千般柔情!”
说书先生语速加快:“女子如一只折翼的白蝶,翩然而起,坠入了那万丈深渊!云雾瞬间吞噬了她的身影!太子目肿筋浮,发出撕心裂肺的恸哭,如疯虎一般便要跟着跳下,却被左右内监死死按下!”
这时候,不仅说书先生的腔调变得沉痛而疯狂,在座各位看官,无不是瞪大眼睛,悬着心口,害怕听到接下来的悲惨情形。
李怀周不很清楚当年往事,只觉得这说书先生实在有趣得紧,说到激动处,络腮胡子也跟着抖动。
他兴奋摆摆手,叫李琤:“阿父,你看,你看啊!”
李琤没功夫回应他,一双手死死攥成拳,脸色惨白,额上全是冷汗,正强力忍耐着什么。
李福跟在旁边,听到“太子对女子一见钟情”那段,他顿觉不妙。果不其然!那先生说是某年某月某国太子,可故事原型,却是建平帝和孝德皇后!
这些刁民,真真反了天了!以为天高皇帝远,陛下远在长安,便管不到这儿是吧?
李福清楚,那件事对建平帝来说是一生都痛苦的记忆,平时身边人谁也不敢贸然提起此事,生怕触了陛下逆鳞。
可这些个南蛮刁民,居然敢堂而皇之议论帝后!这里的州牧长官是如何做的?
李福当真是又怕又气,气的是这些个刁民的大胆放肆,怕的是陛下会突然暴起,提刀砍了这说书先生。
虽然后者可能性很小,但李福也不敢打包票,陛下平时多正常一人,遇到有关娘娘之事就又疯又怒了,简直变了一个人!
尤其陛下此刻这般骇人的模样,恨不得择人而噬。李福暗暗腹诽,若不是小太子现在好奇把玩着陛下腰间的长刀,说不准陛下真会直接暴起砍人。
李福瑟瑟发抖。
那说书先生更起劲了,茶楼的看官也听得渐入佳境,心情跟着瞎眼老者的一张嘴皮子而起伏:
“自此之后,那太子便疯了!他不再是那个冷峻沉稳的储君,他成了崖边的一缕游魂!他不眠不休,不饮不食,一双赤目日夜搜寻那崖下每一寸地方。他用那双如今满是血污泥土的手,握着大刀向山崖狼群扫去!”
“狼群几受重创,被太子吓得仓皇而逃,大雨滂沱,他在泥泞中摸索;烈日灼灼,他几乎被晒脱了人形。他一日接一日寻找,他充耳不闻,他状若癫狂,他跪地祈祷:上苍啊,只要你把人还给我,我愿折寿三十年!”
上苍不回答他话,他继续寻找,活要见人,死……他绝不认那个死!”
说到此处,瞎眼书生轻敲惊堂木,将注意力放到下首看客身上:
“各位看官,您说那女子,究竟是香消玉殒、芳魂已散?还是吉人天相、绝处逢生?那太子如此寻找,是能找到——还是……”
话音刚落,方才寂静得只有瞎眼书生声音的茶楼,顷刻传来嗡嗡的吵闹声。
人们兴奋起身拥簇,将手里铜钱抛到台上书生身上。那书生被铜钱砸了,也不懊恼,反倒笑意盈盈的。
分明那双眼睛被白翳覆盖,不能视物,却能精准捡起地上散落的铜钱。
这时,有一声如洪钟的壮汉起身道:“依俺看,那女子定然死了,数百丈高的悬崖,不说她一个娇娇女儿,大虫来了都得死!”
有人赞同点头。
没过半晌,靠近角落处那个眉眼清秀的小姑娘,穿着红菱缎子袄,头戴海棠花纹匾簪,裙边系豆绿宫绦玫瑰佩,下着金丝撒花洋绉裙。
声音还带着娇憨,起身反驳:“我不赞同你的话,那娘子定然没死,她坠落山崖后,被武功盖世的江湖侠客救走了!从此他们二人仗剑走天涯,夫妻恩爱,鹣鲽情深,成就了一段旷世绝伦的爱情!”
“话本子里都是这么说的!”
李琤听到那小姑娘辩解女主角没死时,几乎一瞬间,眼中迸发一道晦暗不明的光。
还不等他侧首去看那角落,又听到后面的话,方才脸上陡然升腾起一点点喜色,瞬间被阴鹜覆没。
他八风不动坐在藤椅上,看不出心情,细心的李大总管却注意到,陛下手中的建盏,不知何时出现一道裂纹。
方才那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的发言,引来其他看客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