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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危城父子(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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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城楼的阶梯,仿佛比记忆中漫长百倍。每一级石阶都沾染着暗红的、尚未完全凝固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甜与焦糊混合的气味。震耳欲聋的厮杀声、垂死者的哀嚎、巨石砸落在墙垛上的闷响、以及弓弦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狂暴的潮水,从阶梯的尽头汹涌而下,冲击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人的心神。

萧彻一步两级,狂奔而上,甚至来不及喘息。他的眼中只有那个方向,那个声音最密集、战况最惨烈的地方。

当他终于踏上东城楼宽阔的墙道时,眼前的景象,即便是早有心理准备,依旧让他的心脏骤然收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哪里还是他记忆中那座巍峨雄浑、旌旗招展的镇北关东城楼?分明是一座血肉磨坊,是人间地狱!

墙道上,尸体层层叠叠,有身披玄甲的靖北军士卒,也有穿着皮袄、秃发结辫的狄人,更有一些肤色较深、戴着尖顶铁盔的黑汗士兵,彼此纠缠在一起,鲜血汇聚成溪流,沿着墙道的排水口汩汩流淌。残破的兵刃、折断的旗杆、碎裂的盾牌随处可见。几处垛口己然坍塌,守军正用尸体、沙袋和一切能找到的东西拼命堵塞。

还活着的守军,人人带伤,甲胄破碎,满面烟尘血污,眼神却如同濒死的野兽,依旧在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将那些不断从云梯攀爬上来的敌人砍下去,推下去!箭矢早己射空,滚木礌石也所剩无几,战斗己然进入了最残酷、最原始的贴身肉搏!

而在城楼最高处,那面巨大的、绣着“靖”字的王旗之下,一个身披玄色重甲、浑身浴血、如同战神般的身影,正挥舞着一柄门板般的巨刃,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片腥风血雨,将数名试图冲上来的敌兵拦腰斩断!正是靖北王,萧烈!

他的甲胄上布满了刀箭的划痕和凹坑,左肩处甚至插着一支兀自颤动的箭矢,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如同磐石般屹立在城楼最前沿,用他伟岸的身躯和狂暴的刀锋,死死扼守着这最后的防线!他的怒吼声压过了战场的喧嚣,如同惊雷,激励着每一个还在奋战的士卒:

“顶住!给老子顶住!靖北军的爷们儿,没有孬种!杀——!”

“父王!”萧彻嘶声喊道,声音在震天的厮杀中显得如此微弱。

但萧烈仿佛心有灵犀,巨刃荡开一名狄人勇士的弯刀,顺势将其劈飞,百忙之中猛地回头!

那一瞬间,萧彻看到了父亲眼中闪过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是瞬间涌起的狂喜,但随即,便被更深沉、更剧烈的担忧与愤怒所取代!

“混账东西!谁让你回来的?!给老子滚下去!”萧烈目眦欲裂,声音因为愤怒和疲惫而嘶哑变形。他宁愿自己战死在这城头,也不愿看到儿子踏入这片绝地!

然而,就在他分神的这电光火石之间,一名身材异常高大、手持狼牙巨棒的黑汗悍将,觑准空隙,猛地从侧面突进,带着恶风,一棒狠狠砸向萧烈的头颅!这一棒势大力沉,若是砸实,即便是萧烈,也绝无幸理!

“父王小心!”萧彻瞳孔骤缩,几乎是不假思索,身体的本能快过了思考!他猛地向前扑出,同时一首紧握在手中的那具鲁墨手弩,几乎是贴着那名黑汗悍将的肋下,扣动了扳机!

“噗嗤!”

一声轻微的、几乎被战场噪音淹没的入肉声。那黑汗悍将前冲的势头猛地一滞,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肋下那一个小小的、却深不见血的血洞,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眼中凶光迅速黯淡,推金山倒玉柱般轰然倒地!

萧烈趁此机会,巨刃回扫,将另外两名试图趁机扑上的敌兵逼退。他猛地转头,看向那个因为强行发射弩箭、被后坐力带得一个踉跄的儿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你……”萧烈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责备的话都没能说出,只是化作一声低吼,“跟紧我!别离开老子三步之外!”

“是!”萧彻大声应道,迅速给手弩重新上弦,捡起地上一柄沾血的腰刀,紧紧跟在父亲身侧。

他的归来,以及那精准致命的一箭,仿佛给这片濒临崩溃的防线,注入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周围的守军看到世子竟然亲临这最危险的前线,并且一出手便击杀了敌军一员悍将,原本疲惫欲死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世子殿下回来了!”

“弟兄们!杀啊!王爷和世子都在看着我们!”

士气,如同被点燃的干柴,轰然暴涨!残存的守军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竟然将刚刚攀上城头的一波敌军,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萧烈压力稍减,巨刃挥舞得更加狂暴,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杀戮机器,所过之处,残肢断臂横飞。萧彻则如同他最灵活的副手和影子,手持腰刀和手弩,专门负责查漏补缺,格挡冷箭,击杀那些试图从死角偷袭父亲的敌人。父子二人,一刚一柔,一主一副,竟然在这尸山血海之中,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朝廷的军械……到了吗?”萧烈一边挥刀,一边喘息着问道,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

“到了!周叔正在安排分发!弩箭和伤药优先送上城!”萧彻大声回答,同时一刀劈开一支射向父亲后心的流矢。

“好!”萧烈精神一振,怒吼道,“儿郎们!援军到了!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让这些狄狗和黑汗杂种看看,我靖北儿郎的血性!”

就在这时,一批刚刚送上城头的弩箭被分发到了还能战斗的弩手手中。虽然数量有限,但在这关键时刻,无疑是雪中送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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