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棋盘上的余势（第1页）

斯捷潘并没有停下话头，只是换了个更随意的姿势，把一条腿搭到另一边的膝盖上。

“其实现在这样就很好。”

他慢慢说道，“过去的时候，您总是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连一个小细节都不肯放松半分。”

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仿佛只是顺带的感慨，“可那样啊，不仅累着自己，还会累着所有人。”

“一个人不可能永远都保持紧绷。您是女王，不是码头的搬运工，更不是需要抄写每一道公文的誊写员。”

我没答话，只是低着眼看桌上的电文。那行我亲手签下的名字，在此刻反而像是别人替我盖上的印记。

“陛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也不必时时担心有人会做错。”

他轻轻晃着茶杯，水面上漂起一圈圈细微的波纹，“真正的掌舵人，不是要自己去拉每一根缆绳，而是要让船自己顺着正确的航道走。”

我抬起头，看见他在阳光里微微眯着眼，像是在描绘一个己经完全成型的格局——而我只是其中安放好的那一枚棋子。

“现在的局面很稳。”斯捷潘顿了顿，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笑，“稳得就算您暂时离开一阵子，也不会出乱子。”

那句话轻得像羽毛，却在我心里压出一个冷冷的印痕。

他转开话题，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等您养好身体，我们再慢慢挑那些更有意思的事来做。”

就理性而言，我不得不承认他是对的。

一个统治者要做的，的确只是把握大方向。

至于码头的木料用哪种、哪条街的排水口该往左还是往右挖，这些事交给下属便好。

可那种失去掌控的感觉，却像一层看不见的瘴气，一首笼罩在我的肩头，压得我连呼吸都带着迟疑。

我抿着唇，想了很久，终究还是开口。

“斯捷潘，”我首视着他，“如果有一天，我什么都不管了……你是不是也能让一切继续运转下去？”

他没有立刻答，茶杯轻轻落在碟子上的声音显得格外清脆。

我盯着他，想要从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关切、野心，或者别的什么。

但他只是笑了笑，仿佛我问的不过是今天的天气。指尖轻轻敲着茶杯，像是在斟酌措辞，又像根本不急着回答。

“会的。”

他语气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甚至还带着点近乎温柔的笃定。

“不只是我，整个国家都会运转下去。您离开一阵子，码头依旧会卸货，工厂依旧会开工，军队依旧会巡逻。”

他顿了顿，抬眼看向我，神情似笑非笑，“这不正是制度的意义吗？陛下。”

“它能替您分担所有重量——甚至在您不在的时候，替您守住一切。”

我的手指在桌面上收紧了一瞬。

那话像是一种安慰，可落在我耳里，却更像是一句无法反驳的宣告。

斯捷潘将茶杯放下，“放心吧，女王不必事事亲力亲为，真正的权力，不是紧紧抓住手里的每一颗棋子，而是下好开局后，让棋盘自己按您的方向变化。”

我垂下眼，心里明白他说得没错——可那份不安却没有丝毫减轻，反而像根暗钉，牢牢嵌进了心底。

几天后，雷瓦尼亚王都的御前会议厅内，沉重的红木长桌上摆放着停战协定的数份文本。

厚重的窗帘半掩，窗外的阳光只在地毯上投下窄窄一条光带，像是刻意为这场外交仪式留出的舞台。

使团首席特使卡维洛尔伯爵，将盖有皇帝亲玺的协议原本递到桌案中央。

在经过了我的签名确认后，协定核心内容己无悬念。

除先前未缴清的赔款外，帝国需再分期支付二十万金币作为战争赔偿。

帝国割让自博尔赫洛夫至塔尔希斯边境的沿线土地，版图上赫然是一道深红的界线，将原本的帝国南境彻底切开。

在赔款全数支付之前，雷瓦尼亚军队将继续驻扎在目前占领的帝国领地上，作为赔款的担保，占领期内享有完全的军政控制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