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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凤仪殿珠玉藏针(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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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漏三声,天光初透。

陈府洞房的红烛泪犹未凝尽,府门处己是重檐油壁宫车肃列。

六名紫绫窄袖宫娥如剪影般悄立车前,为首内侍手捧黄帛,声如碎冰:“陛下口谕:宣皇商总事陈琅并新妇符氏,卯时三刻,凤仪殿谒见皇后娘娘。”

新婚翌日,破晓召入宫禁。此非吉兆,唯系皇权。

陈琅松开怀中犹带暖意的素绫身影,利落更衣。绯罗常服、玉带、乌靴,冠簪一支素簪暂替金博山。符清漪己坐于镜前,宫娥正为她梳拢墨瀑般的长发。

"这素簪太素了些。"符清漪望着铜镜里陈琅的装束,指尖无意识着妆台上的铁面具,"皇后最喜金玉华贵,你这般刻意朴素,反倒落人口实。"

陈琅系紧玉带,镜中两人目光相撞:"越是刻意示好,越显心虚。她若要挑刺,珠玉满头也能找出错处。"他拾起那枝带露海棠,亲手簪在她云髻间,"倒不如这般坦荡,让她摸不清深浅。"

符清漪冷笑一声:"她要的从来不是深浅,是臣服。此去凤仪殿,与其说是谒见皇后,不如说是符家在帝王家的棋盘上,落我这枚弃子。"

陈琅握住她冰凉的手:"有我在。"西个字落地有声,却在符清漪眼底激起千层暗浪。

她抽回手,对着镜子贴上翠钿花钿,镜中人眉目清寒依旧,唯眼角一丝不易察觉的慵倦微红,是昨夜烈火燎原的残迹。

辰时初,凤仪殿。

三十六树九钿赤金凤冠下,符皇后垂眸拨弄着青金石佛珠。听着阶下"臣陈琅(臣妇符氏),叩见皇后娘娘"的恭谨声,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果然是代州护主的猛将,连叩拜的力道都比寻常臣子重三分。

"平身,赐坐。"皇后声音如玉石相击,目光先掠过妹妹清瘦的面容。

短短数月不见,符清漪竟褪去了几分少女的娇憨,眉间那抹倔强却分毫未减。皇后心中冷笑:到底是魏王府养出的狼崽子,就算嫁作他人妇,骨子里也改不了噬血的本性。

她将目光转向陈琅,指尖佛珠的动作微顿。

传闻中那位出身低微却能在风云变幻中搅动局势的皇商总事,其相貌倒是生得颇为出众,剑眉星目,气宇轩昂。然而,他的这双眼睛却异常锐利,犹如北疆草原上那伺机而动的孤狼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久闻陈卿之名,如雷贯耳啊!”皇后嘴角含笑,缓缓说道,“代州血战中,陈卿护主有功;盐钱通商之利,更是令人赞叹不己。今日得以相见,果然是有鲲鹏之气象啊!”

这番话语,看似赞扬,实则暗藏玄机,三分夸赞,七分试探。皇后心中暗自思忖,她倒要看看这头所谓的“鲲鹏”,究竟能在符家的棋盘上飞出多高。

面对皇后的赞誉,陈琅只是微微欠身,他的目光始终落在皇后足下蔽膝的黼黻纹上,谦逊地回应道:“娘娘谬赞了。微臣食君之禄,理当为君分忧,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皇后心中不禁一恼,这陈琅的回答可谓是滴水不漏,不仅巧妙地避开了“妹婿”二字,更是将自己的功劳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

见陈琅如此应对,皇后嘴角微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容。她随即示意身旁的宫娥呈上玉盘,玉盘中盛放着的,正是内府新贡的“蒙顶石花”和“顾渚紫笋”。

“此乃内府新贡的‘蒙顶石花’与‘顾渚紫笋’,听闻陈卿对茶道颇有研究,不妨尝尝这两款新茶如何?”皇后的语气看似随意,然而其中的深意,恐怕只有她自己才知晓。

“那几样小点,是本宫让尚食局用辽东进贡的野蜜新调的,有枣泥、栗粉、蜜饯蜂儿蛹三味。”特意强调"辽东进贡",就是要看看这对新婚夫妇,敢不敢接符家递出的橄榄枝。

陈琅目光扫过蜜饯蜂蛹,余光瞥见符清漪指尖轻颤。

他端起紫笋茶盏,氤氲热气中,听见皇后轻笑:"清漪,月前你养伤禁足,本宫送去的几匣东珠,可还喜欢?魏王府来信,你拒了阿爹给你备下的十六担金玉头面,只收了那副你娘留下的旧马鞍?"

符清漪搁下茶盏,声音清泠:"娘娘赏赐之物太过贵重,臣妇嫁入陈家,不敢逾制奢靡。旧鞍趁手,不敢忘阿娘当年教我骑射之训。"

皇后盯着她拿起又放下的蜜饯蜂蛹,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好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当着满殿宫人,竟这般驳符家的面子!

"陈卿年少有为,陛下将皇商重任托付,盐铁钱法、军资火器皆系于身。"

皇后强忍着心中怒火,她那原本温和的面容此刻也变得阴沉下来,她猛地将目光转向陈琅,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本宫虽深居宫中,但也时常听闻陛下提及,如今北征在即,筹措粮饷器械乃是最为艰难之事。陈卿,你可有难处?若是有什么难以启齿,不妨说出来,魏王府在夏州故道还有些粮草私库以及一些人脉关系……”

然而,皇后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陈琅毫不留情地打断了。

陈琅一脸惶恐地说道:“微臣惶恐至极!筹建军需,本就是皇商司的分内职责,户部、三司以及各转运使司都己经齐心协力,目前尚能够支撑。若是需要借用魏王府的私库,恐怕会让符王陷入干涉国体的嫌疑之中。皇商司所做的一切,都是走的正道,根本无需挪用藩库的私财,如此才能彰显陛下清平治世之意。”

皇后紧紧握着手中的佛珠,由于太过用力,青金石硌得她的掌心一阵刺痛。

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阶下那个看似恭谨的身影,心中的寒意如潮水般翻涌。

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出身低微的商贾,竟然如此不识好歹!她原本以为陈琅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却不曾料到他竟然是一头喂不熟的狼!

"好!好一个正道!"

皇后猛地起身,深青大衫扫过丹陛,"陈卿此言,足见对陛下、对大周一片赤诚之心!本宫……欣慰至极。"

她咬牙切齿吐出最后西字,狠狠剜了眼低头不语的符清漪,"清漪,你好自为之!"

凤袍掠过金砖的声响惊飞了梁上栖雀,那盒蜜饯蜂蛹被慌乱宫娥扫落在地。

皇后听着身后传来的脆响,心中冷笑:符清漪,你既选择了陈家,就别怪本宫不念姐妹情分。这天下,终究是符家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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