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国子监二十四(第2页)
裴濯辨着声音的方向寻去,俯下身扶着窈月微微颤抖的肩膀:“我在,怎么了?”
“我的腿,”窈月坐在地上,嗓音里带着哭腔,“夫子,学生的腿是不是断了?”
裴濯心里一惊,但话语里依旧保持着冷静:“别急,先让我看看。哪条腿?”
“右、右腿。”
裴濯的手朝窈月的右腿伸去时,却在空中停了片刻。虽然在黑暗里看不清裴濯脸上的神情和动作,窈月也依然能感觉出他的异样。
“夫子?”
“嗯。”裴濯闷闷地应了一声,手背轻轻碰触到窈月的右膝,“疼吗?”
“不疼。”
“这里呢?”
“不疼。”
等裴濯的手碰到脚踝处时,不等他发问,窈月就疼得喊了出来:“疼,疼!”
裴濯松了口气:“是脚踝扭伤了,来。”
裴濯席地坐下,将窈月的右脚轻轻抬到自己的膝上,又解下自己的腰带细细地缠上窈月的伤处:“忍一忍。”
在洞里待得久了,慢慢适应了里头的黑暗后,窈月已经能隐隐看清咫尺外裴濯的侧脸。这是窈月第一次这么近地瞧他,额头,眉眼,鼻梁,唇角,下颚,脖颈……窈月咽了咽口水,不禁胡思乱想:这样一张赏心悦目的脸都舍得不要,那位公主真是可敬啊。
“好些了吗?”
窈月看得入了神,都忘了喊疼,赶忙又装模作样地哎哟了几声,还吸了吸鼻子:“好像、好像好点了。”
裴濯将窈月包扎好的右脚小心放下,想了想又脱下身上的外袍,折叠好铺在她的面前。“地上的湿气太重,你垫着坐吧。”
“我没事的,夫子您……”窈月还没说完,裴濯就已经站了起来,仰头看着顶上的洞口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窈月见裴濯没有穿回衣服的意思,可自己也实在不忍坐下去,干脆就把那外袍从地上拿起来,当作被子裹在了身上。“洞口离咱们太远了,学生的腿又跛了,爬是爬不上去的。唉,只能等着他们发现咱们久久不归,派人来找了。”
“夫子,对不住啊。”窈月很是歉疚,嘴里碎碎地念道,“是学生连累您遭罪了。每回咱们在外头都没遇上过好事,下次您还是别带学生出来了。您也知道,学生最近的运气不大好,不仅祸害自己,旁人也容易跟着倒霉。今天这种日子,把您也牵累进去了,学生真是罪孽深重。”
“这种日子?”裴濯从洞顶收回目光,重新在窈月身边坐下,笑道,“是啊,今天真是个令人难忘的生辰。”
“生、生辰?”窈月惊得差些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不、不是忌……咳咳,那、那学生的罪更重了。您要打要骂,学生绝不吭声!”
裴濯只是轻笑了两声,又俯下身去瞧窈月的右脚:“还疼吗?”
“不、不疼了。”窈月觑了觑裴濯的脸色,小声地问道,“夫子今日生辰,可看着好像不开心啊。”
裴濯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脸微微仰着,目光却不知落到了何处:“嗯,不开心,每年的生辰都不开心。”
因为什么?难不成是因为画上的那个女人?窈月暗暗在心里吐了吐舌头,果然还是为了女人啊……
“因为我母亲。”
裴濯的话把窈月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一不留神把心里的话都给说了出来。
“你今天不也看见了吗?我在书房里画的,就是她。每年的生辰我都会画一次,把她的喜怒哀乐都画下来……但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见过她,所画的不过是旁人口中她应有的样子。”
窈月听着裴濯波澜不惊的话,脑子里却是一阵翻江倒海。裴濯的娘裴颐的发妻不是好好地待在裴府里吗?裴濯他爹裴太尉这辈子唯一的好名声,也就是伉俪情深了。可听裴濯这么说,难不成裴太尉还瞒着世人,曾在外头偷偷养过外宅?
哼,果然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是用来欺世盗名粉饰脸面的。啧啧,那裴濯眼下这金贵的身份,岂不就是用和生母断绝的条件换来的?
窈月想着想着,看向裴濯的目光忍不住同情起来,“学生的娘亲离开学生也有十年了,现在回忆起来,脸都是模糊的。但、但您只是生离,怎么也好过学生的死别吧。”
裴濯沉默了一会,再看向窈月时,眼里神色复杂,“我的母亲,也早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