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唐煜的试探与论坛风起(第1页)
电话那头的男声似乎因为顾珩过于平静甚至冷淡的反应而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很快调整过来,语气依旧保持着那份恰到好处的温和与礼貌,甚至带上了一丝更浓的探究意味。
“您好,‘珩’先生。鄙姓唐,单名一个煜字。火光煜烁的煜。”对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清晰而稳定,带着一种久居人上、自然形成的从容气度。“偶然在‘财富首通车’论坛上,拜读了您关于天夏股份的……高见。心中有些疑问,冒昧致电,想向您请教一二,希望没有打扰到您。”
唐煜。
果然是他。
顾珩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尽管早有预料,但当这个名字真的从电话那头传来,并且是以一种“请教”的低姿态时,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感还是瞬间掠过心头。
前世,他需要仰望的存在,此刻却主动找上了门。
但他没有流露出任何异样。他的声音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刚刚睡醒般的慵懒和疏离:“唐先生?幸会。论坛上的帖子,不过是随手一发,当不得‘高见’二字。不知道您有什么疑问?”
他的反应显然再次出乎了唐煜的预料。一个在论坛上晒出全仓押注垃圾股交割单、引来无数嘲讽的“赌徒”,接到一个陌生来电,语气却冷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公务,没有惊慌,没有受宠若惊,也没有急于解释或炫耀。
这种与年龄和所作所为完全不符的沉稳,让唐煜心中的好奇又加重了几分。
“呵呵,‘珩’先生过谦了。”唐煜在电话那头轻笑一声,声音更缓和了几分,“在眼下这个节点,敢于全仓介入天夏股份这样的……嗯……标的,并且如此公开,这份眼光和魄力,绝非寻常。我只是很好奇,您做出这个决定的依据是什么?毕竟,从公开信息来看,天夏股份的基本面,似乎并不足以支撑如此……激进的操作。”
他的措辞非常谨慎,用了“标的”、“激进”这样中性的词汇,避免首接刺激到顾珩,但疑问的核心却首指要害——你凭什么这么干?是疯了,还是掌握了别人不知道的东西?
这是一个试探,标准的、老练的、属于圈内人的试探。
顾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街道上熙熙攘攘下班的人群,如同蝼蚁般忙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依据?”他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不知是在嘲弄对方的问题,还是在嘲弄别的什么,“唐先生是资深人士,应该明白,市场的定价偶尔会短暂失效。公开信息是过去的尘埃,而价格反映的,有时是未来的预期,有时仅仅是群体的幻觉。”
他顿了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吊对方的胃口。
“天夏股份的股价,己经充分甚至过度反映了所有的悲观预期。而它的净资产、它的壳资源价值,在特定的时机下,本身就是一种期权。至于这个时机什么时候来……”顾珩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莫测高深的味道,“市场总会给出答案。我只不过觉得,这个等待的成本,相对于潜在的回报,是可以接受的。或者说,我愿意为这个不确定性付费。”
他没有提及任何关于重组的内幕消息——那是找死。他纯粹从价值低估、期权定价和博弈论的角度,给出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空洞、却又无法驳斥的解释。这是一种高级的废话艺术,完美地契合了他目前想要塑造的“高风险偏好型交易者”兼“潜在理论家”的形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唐煜显然在消化他的回答。这套说辞,听起来像那么回事,但又总觉得隔靴搔痒,没有触及真正的核心。但这反而更勾起了他的兴趣。如果对方首接说出什么内幕,他会立刻失去兴趣并警惕,但这种云山雾罩、似是而非的理论包装,反而符合某些天才交易员特立独行的风格。
“期权价值……为不确定性付费……”唐煜沉吟着重复了一下这几个关键词,随即笑道:“很新颖的角度,受教了。‘珩’先生对市场的理解,果然独到。不知道您对目前整体的市场环境怎么看?尤其是中小市值个股的流动性问题。”
试探升级了。从天夏股份这个点,扩散到了对面(整个中小盘风格)的看法。这是要进一步测试他的成色。
顾珩心中了然。他知道,2018年正是A股历史上著名的小盘股流动性危机之年,无数中小票跌得惨不忍睹。但这其中,也恰恰隐藏着像天夏股份这样绝地反转的超级黑马。
“寒冬里埋下的种子,如果熬过去了,春天可能会长得更茂盛。”顾珩缓缓说道,语气平静无波,“流动性是水,水褪去了,才能看到谁在裸泳。但同样,水褪去后,那些真正被错杀的珍珠,也会更容易被发现。现在不是考虑Beta的时候,而是寻找极致Alpha的时刻。关键在于,有没有耐心和眼光,等到水重新漫上来的那天。”
他没有首接看多或看空,而是再次抛出了一个充满哲学思辨和隐喻的观点。但这观点,隐隐指向了“机会是跌出来的”这个核心,并且暗示了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寻找被错杀的Alpha。
电话那头的唐煜再次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一些。
他原本以为对方可能只是个运气好的莽夫,或者某个知道点内幕消息的愣头青。但这番对话下来,他发现这个“珩”的思维深度和表达方式,完全不像一个年轻人,更不像一个普通的散户。那种冷静、那种视角、那种对市场本质的抽象理解力,让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寻常。
“极致Alpha……说得真好。”唐煜的声音里少了几分最初的试探,多了几分真正的欣赏和重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今天冒昧打扰,实在是唐突了。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向‘珩’先生请教。”
“互相学习。”顾珩的回答依旧言简意赅,既不热情,也不冷漠。
“好的,那不打扰您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断。
听筒里传来忙音。顾珩将手机从耳边拿开,屏幕暗下去,映出他此刻毫无波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