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第3页）

她什么都没问，只是递上一杯一直温着的热茶。

他接过，没有喝，指尖冰凉。

“他认定我为你所惑，自毁前程。”他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在他眼里，我大概已经无可救药。”

郭走丢看着他紧抿的唇线和微蹙的眉心，忽然轻轻笑了，语气带着特有的狡黠：“那不正好？唐先生，你‘色令智昏’的名声坐实了，往后咱们再做点什么事，旁人第一个想的，定是风流韵事，而不是通共谋反。”

她本想用玩笑驱散他眉宇间的沉重。

然而，唐山海抬起眼，目光沉沉，那里没有释然，只有近乎绝望的痛楚。

“走丢，”他反手紧紧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微微蹙眉，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我又一次……让你挡在了前面。”

他仿佛又看到那个在漕河泾监狱——

被他亲手放弃、却选择与敌人同归于尽的决绝身影。

历史像个恶毒的轮回，他依旧是那个唐参谋，而她，依旧是那个被推出去承担一切的人。

“别这么说。”郭走丢收敛了笑意，眼神清亮而坚定，“山海，这次不一样。”

“在漕河泾，你别无选择。但这次，我们是共犯。”

那个词，让唐山海浑身一震。

“共犯……”他低声重复，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义。随即，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这个拥抱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带着劫后余生的恐惧和深入骨髓的愧疚。

“对不起……”他把脸深深埋在她的颈窝，滚烫的呼吸灼烧着她的肌肤，声音闷在她衣领里，破碎不堪，“我又让你……”

郭走丢没有挣扎，只是抬手，轻柔地拍抚着他紧绷的脊背，像安抚一个受惊的孩子。

“没有‘又’。”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这次，是我自己走进来的，和你一起。”

她的话像把钥匙，撬开他心上最沉重的锁。

唐山海抬起头，眼底是未加掩饰的红痕与水光。他看着她平静而坚定的眼神，没有丝毫怨怼，只有全然的理解与接纳。

下一秒，他像是被堤坝后的洪流逼到绝境，低头吻住她——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确认。

郭走丢微微一怔，随即闭眼，温柔地回应着他，承受着他所有的重量与不安。

许久，他才缓缓退开，呼吸粗重地抵着她的额。

“我们是共犯。”他低低重复，语气里是一种尘埃落定的认命与坚定。

郭走丢轻轻应声，指尖拂过他微湿的眼角，“所以，别再说什么挡在前面的傻话了，我们早就分不清了。”

窗外的雨，终于落了下来，敲打着窗棂，像是无数碎玉坠地。

灯火被风掀起，墙上那团晃动的影子里，有两人的轮廓——

风声似乎止了，但他们知道，真正的风眼正在积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