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试锋芒(第2页)
张怀目光一凛,紧紧盯住她的神情,像要剥开层层秘密。指尖敲击声停下,他微微一笑,带着阴沉意味:“没什么,随口一问。只是觉得,以唐太太的玲珑心思,不该只做个深闺妇人。”
【3】
审讯的余波未平,另一场考验已悄然而至。
二人方才归家,唐母便含笑牵过郭走丢的手,语气亲切却不失分量:“走丢,下午家里有个小沙龙,都是自家女眷,你随我去见见,也该慢慢适应唐太太的身份了。”
郭走丢温顺应下,递给唐山海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转身上楼更衣。这看似寻常的家族聚会,实则是另一处不见硝烟的战场。
沙龙设在小花厅,衣香鬓影,笑语盈盈。郭走丢穿着一身素雅旗袍,安静地跟在唐母身侧,扮演着初来乍到又略带羞怯的新妇。
唐母含笑向几位太太介绍,语气温婉,目光却似有若无地扫过郭走丢的侧脸:“这是走丢,山海新娶的太太。郭团长为国捐躯,就留下这么一点骨血,如今能进我们唐家的门,也是缘分。”
一位身着墨绿色锦缎旗袍的刘太太会意,立刻笑着拉住郭走丢的手,语气热络:“哎哟,真是将门虎女,看着就有一股子清气。郭团长当年在军界,那也是响当当的人物,想必旧部故交不少吧?走丢刚来,若是需要打点周旋,可千万别跟我们见外呀。”
这话问得看似关心,实则直指核心——郭家还剩多少可供唐家利用的政治遗产。
郭走丢微微垂首,声音轻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感伤:“刘太太您太抬举了。先父去得突然,那时兵荒马乱,许多事都断了联系。我一个女儿家,这些年……更是无从维系。如今,只盼着不给山海和家里添麻烦就好。”
她将“女儿家”和“无从维系”说得轻飘,把自己从任何可能的人脉网络中摘了出来,姿态放得极低。
唐母闻言,嘴角的笑意不变,轻轻拍了拍郭走丢的手背,出面打了个圆场:“刘太太也是好心。不过我们唐家,还不至于要靠着媳妇的娘家关系来撑门面。走丢啊,你记住,往后你就是唐家的人。管好家里,帮衬好山海,就是你的本分。守好本分,比什么故交旧部都强。”
这话是对着众人说的,既展示了主权,也敲打了她这个新妇。
郭走丢温顺应声,她是名利场上的变色龙,藏锋,只为避其锋芒,伺机而动。
就在唐母与人寒暄之际,一道穿着鹅黄色洋装的身影“偶然”靠近,声音清亮悦耳:“这位便是山海哥哥新娶的太太吧?真是好标致的人儿。”
郭走丢抬眼,撞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明眸——林婴婴,代号“毒蛛”,她和唐山海的上级兼单线联系人。
林婴婴以“唐家故交之女”的身份亲昵挽住她的手臂,借转身之机,指尖极快在她掌心划过几个隐秘符号,随即松开,笑语嫣然:“以后在这山城,姐姐可要多带我玩玩呀。”
郭走丢笑得腼腆,正要回应,却敏锐察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低垂的睫毛下,眼神飞快掠过廊间一圈,然后又温顺地收回去,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唐蓬莱独站廊柱旁,手持酒杯,目光沉静投来,似欣赏,更似审视。
身侧唐母与刘太太的谈笑风生,以及那些看似随意、实则无处不在的打量,与那道审视的目光交织,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将她牢牢钉在原地。
郭走丢心跳如奔雷,冷汗沿着背脊滑落,她压下几近要破膛而出的心跳,轻轻回握林婴婴的手,声音轻柔:“林小姐说笑了,我刚到重庆,还要请你多指点才是。”
一次至关重要的接触,在无人察觉间完成,也落入了那双鹰隼般的眼中。
【4】
军统大楼内,戴笠翻阅着两份审讯记录:唐山海的冷静缜密,郭走丢的柔弱情真。
他勾起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对张怀吩咐道:“他的说辞无懈可击。正因如此,才更可疑。”
戴笠合上卷宗,声音冷了下去,“盯紧徐碧城,她是唯一的活口。至于这位唐太太……”他顿了顿,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叩,“看着单纯,反而让人不放心。”
他看似随口的吩咐,却把怀疑的目光同时落在唐山海与郭走丢身上。
【5】
夜色渐深,唐公馆西苑。
郭走丢轻轻呼气,肩头微垮,显露出强撑后的疲惫。
唐山海立于窗边,未点灯。月光沿着他侧脸铺开,将轮廓切成两半——一半冷,一半温。
他闻声回头,沉默地走到桌边,递给她一杯温水。指尖交接的那一瞬间,微微一颤,似有话未说。
郭走丢捧着杯子,掌心一点点回暖,轻声道:“沙龙上,见到林小姐了。”
唐山海的眸光一凝,温度在两人之间倏然下降。
“‘渠道已备,静待东风’。”她的声音极低,几乎与呼吸相融。停顿片刻,又道:“大哥……似乎一直在留意我们。”
唐山海眸色一暗,微微颔首,指节轻扣桌面,一下,又一下,像在计时。
所有汹涌的暗流,都被镇压在这无声的默契之下。
窗外,雾锁陪都。
棋盘未落子,局已成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