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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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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知晓赵恒一行人的身份以来,姜鹤羽就预感到有朝一日,方云槿或许会因为不孕一事找上她。

若想从赵恒那里博取更深厚的信任,建立起更牢固的纽带,这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

但她始终未能主动挑起此事。

究其根本,还是不想因着这一点利,就去给这本就如惊弓之鸟的太子妃再隐晦增添催生的压力。

多年不孕,他们必然早已多方求医,一次又一次地希望又失望过。如今境况大不如前,方云槿是否还愿再费心费力去孕育一个孩儿,应当由她自己去决定。

无论她最终如何决定,都情有可原,可姜鹤羽没能想到,她所患的病症竟是癥瘕。

毕竟,方云槿看起来很是康健,并没有安妙然那样外显的症状。

“癥瘕此症,并不好治。”姜鹤羽转了转茶盏,斟酌道,“我先前也为一位夫人诊出过癥瘕……”

方云槿眼前一亮,有些失态地抓住她的手:“如何?”

姜鹤羽并不想给她什么无谓的期望,“她服了很长一段时日的药,如今也只能算是身体康健了个七七八八,不至影响寿命。但若还想孕育子嗣,恐没那么容易。”

方云槿眼中的光亮散去,眉眼耷拉下来。

她垂下头平复了片刻,轻叹一声,道了句“无妨”,搁在腿面上的十根手指搅作一团。

“我一早便知道,癥瘕不好治。太医署上上下下替我调理了这么些年,也只堪堪能维持体内的恶瘤不再加重,至于旁的,都无起色。”方云槿缓缓说完,抿出一个笑,还不忘安慰姜鹤羽,“阿姐,你也别有负担,我今日……也是突发奇想,问问罢了。”

与身处贫瘠戎州的安妙然不同,方云槿作为太子妃,自是能用上整个大夏医术最高明的大夫和最珍贵的药材,不至太过于耽搁病情。

可如此调养多年,却依旧未能康复,这便意味着,她的病症定然要比安妙然严重地多。

姜鹤羽想了片刻,还是道:“能让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

方云槿是个情绪异常稳定的病人。即使按在腹部的力道让她钝钝地抽疼,姜鹤羽凝重的面色也让她心里发凉,她依旧能很好地维持一种体面,像是刻在骨子里一般。

姜鹤羽脱去手衣,在手札上密密麻麻记了大半页。

她看向榻边那个抚着腹部出神的姑娘,目光有些复杂。

“阿槿,你近一两年,换过主治大夫吗?”

方云槿有些莫名:“没换过,怎么……”她在一瞬间不知想起什么,瞳孔微微收缩。

“你近期服用的药物并无效用,体内的恶瘤大了一圈,已经开始压迫其他脏器。”姜鹤羽道,“若我没诊错,你应当时常感到溺便困难。”

“……确实时感不适。”方云槿面色发白,难以置信地喃喃,“他竟然……”

明明是血浓于水的表兄,明明东宫罹难之际还在为他们奔走游说,却竟早在两年前找借口更换药方时就已背叛。她不明白,这世上究竟还有什么是真正可信的。

姜鹤羽并未去打探她的私隐,只坦诚将情况与她讲明:“这段时日的耽搁影响很大,如今你体内的境况已然岌岌可危。”

“说实话,即使我全力以赴,也无法保证将来万无一失。”她顿了顿,“不过,只要严格依照我开的方子服药针灸,五年之内你的身体至少可以恢复到原来的水平,届时我们再细细规划下一步该如何医治。”

“这样啊。”方云槿点点头,似乎并没将后面的话听进去。

“如果不治的话,往后会很疼吗?”她手掌轻轻抚上侧脸,目光有些涣散地望向炉中跳动的火焰,“我会变得很难看吗?”

她一成不变的精致妆容被塘水洗去,几乎刻进眼角眉梢的端庄可亲在焰光中一点点消逝,竟显出如稚童一般的纯真茫然来。

姜鹤羽却敏锐地从这平静中窥探到一种再熟悉不过的死气——它属于战场、灾区,属于重症监护室,属于临终关怀病房,它从每一个了无生志之人的毛孔里钻出来,沉默地叫嚣着扑向她,压得她难以呼吸。

“阿槿。”

她去握她的手时,手指有些发僵,“这并非不治之症。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的阿姐。”方云槿摇摇头,露出一个笑,将脸埋在她肩上,“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医者。若是能早些遇见你,或许我的病就好多了。”

“可是,我好累啊。”

“这段时日,我时常在想,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我这些年战战兢兢,每行一步都要千思万想,不敢有任何差池。我费劲心思去做一个好女儿、好儿媳、好主母,去平衡天家与母家,去维系与每一个人的关系。”

“可我得到了什么?”

“除了这副破败的身子,我什么也没有。”

“家族?血脉?亲缘?地位?金钱?赞誉?一切都如镜花水月,不过是赤条条来,又赤条条去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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