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晚安(第4页)
蒋留生旁边坐了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唇翘得快挂到耳上,声音娇嫩,像花瓣挤出的汁水,“不像你,阿声,以前不好好跟着君珩的师傅们学习,现在要准备比赛了,得用这么好的翡翠才能弥补你的懒惰,不像话。”
这是一个起跑线的问题。
业内一向有工不抵料或料不抵工的说法,前者是下乘工艺配上乘翡翠,后者是下乘翡翠配上乘工艺。
但只要工艺不是将葫芦雕成鸡蛋那般离谱,翡翠出挑的种水色会大大弥补这方面的缺陷,或者寻个简单别致的设计,来上几笔,发挥翡翠本身的华彩,赢面都比下乘翡翠配上乘工艺更大。
但上乘翡翠,要钱,要很多很多的钱。
明翡目测,这块石头买下得上百万。
“很漂亮啊,货做出来种水可能会到高冰。”出自对这块顶级翡翠的尊重,明翡不吝啬的赞赏。
声音刚落,她话头陡然转到几名生面孔上,“你们是货主吗?这个,有小七吧?”
其中一个男人不明所以地笑笑,明翡问价的行为相对有些敏感,但在场都是买家的员工,因而也不那么避讳了。他回答道:“差不多,姑娘好眼力。”
“上百万啊,这可是君珩上下那么多员工给你舅舅打了一年工他赚到的钱,蒋留生,你才是千万别辜负这块石头呢。”
此话一出,气氛顿时有点变味儿了。
明明只是看热闹赶来一睹百万级别翡翠的社畜牛马,怎么一下变成托举公司小太子的其中一员了?
陈薇林见儿子又被明翡将了一军,站出来撑腰,“胡说八道,这石头我也有份入股的,我的钱,跟你们有关系了?”
明翡莞尔一笑,“蒋总至今未娶,膝下无儿无女,这君珩日后都要到小蒋总手下的,就当咱们的投诚礼吧。”
她笑着拨开围观人群,离开风暴中心,在她刚走没两步,众人也作鸟兽散,回到工位上忙碌了。
陈薇林母子好不容易支了个让大家开开眼界给自己长脸的场子,被明翡一搅合,没了。
毕竟谁愿意自己辛辛苦苦上班,是给没什么实在能力的小太子锦绣的未来铺路呢。
那日和蒋序之谈,明翡生气的点在于,华玉奖其中一个内推名额早就锁定在他自己外甥头上,轮不到她,这是血缘关系,胜过所有。
尽管后来陶雪瑰的电话,把血缘贬得一文不值。
但雕工这种东西,好就是好,差就是差,没有谁一时好谁一时差的。她向来好过蒋留生,但还是轮不到她。
而且,她用来参赛的翡翠还没有着落,人家已经把上百万的石头搬进公司了。
明翡脑袋痛得里头好像有人在甩鞭子,她回到工作间,从纸袋里拿出那杯醒酒茶。
拧开盖子,山楂酸气冲鼻,几丝苹果的甜香夹杂其中。
她抿了小口,一下酸得皱眉,但很快清甜味就占据主调,中和了酸感,加上水温适宜,咽下去后,给胃部熨出淡淡的暖意。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头没那么痛了。
明翡喝了一半,又找回微信。
她还是盯着那句“周末会比周内有时间”看。
看久了,下巴抵住杯沿,肩膀软软塌下,像被什么压着。
明翡知道是什么。
钱。
她没钱,买不起石头。
哪怕种水差的,只要差不到大理石那个层面,不管大的小的都得中万以上,可她也不能真拿大理石参赛。
她用力咬了下唇,拨开杯子、纸袋、手机等等东西,直面雕刻台上冷灰色的一面板。
专心工作时,明翡眼里只有这面板,世界都是灰色的,独有指尖上翠色生动,像死灰槁木的大地上长出的一丛叶。
她没在雕翡翠,因而叶丛凋零,灰色占满眼眶。
倒映出上面细细碎碎的划痕,一如此刻混乱无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