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婴塔下不得葬花 3(第1页)
不知过了多久,混沌的意识沉沉浮浮几经挣扎,玄同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捂住胸口发出一阵闷咳。
忽然想起当下的险峻处境,他倏然抬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霎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头一颤。
只见先前黑暗逼仄的客栈小屋凭空消失了,就连时间都好似被拨乱,本该是惨白清冷的月光,可如今,取而代之的却是明晃晃的大太阳,将周遭照的一片亮堂。
这是怎么回事?莫不是死了?灵魂离开身体,堕入了什么幽冥幻境?这念头一闪而过,又立刻被他否定。不,不对。如若就这么轻易死去,那为何几只小鬼又如此大费周章的折腾?
玄同强撑着地面缓缓起身,忍着手腕的剧痛,将鸣生剑纳入鞘中。
环顾四周他才发现,自己正身处一户农家的院子里。院子不大,东西统共没几样儿,一口半人高的水缸,一堆柴垛,两三只正在觅食的母鸡,还有木门前站着一个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的男人。
玄同怔了一秒,左手再次悄无声息地摸上剑柄。
这到底是哪儿?玄同心里很是纳闷:“这地方也太不对劲了,正在殊死搏斗呢,怎么突然将他带到一处安逸人家的院子里?定是有古怪。”他凝眉将脸上的面具扶好,想先上前去问问这个奇怪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嘴就没停过,也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东拜拜西拜拜,忽然又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不断磕头,把玄同吓了一小跳。
他身形矮胖敦实,脑门子又宽又大,一对绿豆小眼镶在一张大圆饼上,看上去眼熟的很。再凑过去仔细一瞧,这不正是进福客栈的掌柜吗!
可是,那人此时正躺在客栈里生死未卜,双手也被他迫不得已斩了去,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这里?
悄声走近后才听清,这人用粗哑的声音正不断念叨着:“老天爷保佑我老陈家不绝后!保佑这次生个带把儿的!”但语气中尽是不耐烦,完全没有求神拜佛的虔诚。屋内则爆出一串串撕心裂肺的嘶吼声,饱含痛苦与绝望,这定是他的妻子正在生孩子了。
女人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隐约还听得见产婆急促的安抚:“快了快了!再用力些!已经看见头了!”
玄同顿时便明白过来,这可不是什么农户家,也不是什么幽冥地府,而是一处幻境,是那两只小鬼操纵他的意识、给他造出的幻境。
难道,这就是那小鬼想让他看的?在杀他之前,费尽心思让他看完一对夫妇生孩子的场景?真真是好生奇怪。
玄同压下满心疑云,心想:“眼下并不清楚那东西是在搞什么鬼,不如就暂且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找到从幻境出去的方法。”于是他便站在这男子的身后,静静注视着。
而这人像是看不见院子里还站了个大活人似的,也不过问。
没过一会儿,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婴孩啼哭,是这女人生了。产婆也欣喜地大喊:“生了生了!终于生下来了!”
男人后背一顿,忙手脚并用爬起来,浑身肥肉一哆嗦,急道:“男娃还是女娃?”
隔了两三秒,那产婆才支支吾吾地道:“是、是个女娃娃。”
话音未落,门外佝偻着腰、急得团团转的男人登时僵住了。
玄同也一愣,眉头蹙起。倒不是因为那句话怎么样,而是他感觉这里的空气,似乎有些凝滞了。
男人脸色阴晴圆缺的变化着,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与厌恶,也不管会不会吓到虚弱的产妇和呱呱坠地的婴儿,在院子里鸡飞狗跳了一会儿,从角落里拎起一把板斧就冲了进去:“又他娘的是个赔钱货!”
尽管知道这是幻境,可见状,玄同还是差点跳起来,下意识想要冲上去制止。
屋内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床边站着一矮小的产婆,怀中抱着刚刚出生、哭闹不止的婴儿。
“你他娘的怎么就生不出个男娃!是要让我老陈家断子绝孙吗?!”
那妇人容颜雪白,嘴唇也尚无血色,一头乱发早已被汗水浸湿,她虚弱地张了张口,轻声道:“我求求你,求求你把她留下吧……”
可男人一脸凶煞,气急败坏地吼:“闭嘴!这些短命的东西,生下来就是讨债来了!要是早点听老刘婆的话,把她们先淹死再剁碎,也不至于一直生不出男孩!”
玄同呼吸仿佛卡住了一瞬,面色沉沉。
那产婆一听这话,将哭闹不止的孩子紧紧抱进怀里,过来劝道:“你们家前四个女娃娃,一生下来就被浸在河里淹死了,已经够惨的了,你还想把这个孩子再剁碎?你良心被狗吃了啊!真是在造孽!你整个心都坏透了,所以才一直不能如愿。”她摇了摇头,继而低下头念叨,“造孽啊造孽。阿弥陀佛……”
岂料这男人嗤笑一声,一手抡着斧子,一手伸过去夺产婆手里的孩子:“轮得到你在这放屁?这他娘的是合谷村的规矩!肯定是有个短命鬼一直缠着我老陈家,才让老子一直生不出个带把儿的!”
这产婆面黄肌瘦,看起来已经年逾半百,力气终究敌不过一个大男人,更何况她还跛了一条腿,身形摇摇晃晃躲闪不及,孩子便被他抢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