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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弋祯光脚踩着凉鞋,穿了一条波西米亚风的长裙。对于这个季节来说,她穿得有些单薄,海边风大,徐稚闻就让她走在里面,将自己的外套脱了给她披着。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直到很多年以后,童弋祯还记得这个傍晚。这时候她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的幻想中,觉得命运在给她过分沉重的磨砺之后,终于愿意让她松一口气。
“假期过得好快,不想回去。”
“如果觉得累,可以辞职在家休息一段时间。”
徐稚闻的话在她的意料之外:“辞职?现在工作很难找的,说不定辞了上份就没了下份。”
只是无心的牢骚,却被他过分正式地解读。童弋祯忽然觉得这是一个了解他的好时机,于是追问:“如果我没了工作,开始成天待在家里,你要怎么办?”
“那就养着你。”他的语气和往常一样平静,似乎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份工作不好?”她狭隘地带了一点引导性质的提问:“工作很累,工资很少。”
“客观来说是这样,投资回报比很小,所以如果你觉得累可以回家休息。”
童弋祯没说话,她开始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对这段关系患得患失,因为她和徐稚闻没有处在一个平等的位置,从社会地位、获取劳动报酬的能力、以及金钱上来说,她都处于劣势,所以她将这份工作当作挣扎的稻草。
那怕所得微薄寒酸也想再坚持坚持,这是她在大都市挣扎的尊严。
“我不想辞职,我会一直工作,我喜欢记者这份职业。”她有点赌气地说,却仍克制着语气。
“好。”
徐稚闻装作淡然地应下,实际上自己的右耳嗡鸣地厉害还伴随着剧烈的疼痛,这段时间开始,他的听力下降很快,有好几次短暂的失聪。
他很恐惧,又无人可诉。
*
从坊镇回来后,童弋祯察觉出徐稚闻近来的微妙变化,偶尔和她聊天时会走神,有些话她要说好几遍才有回应。
次数多了,他只说是最近项目太累了,也情有可原,她没办法指责什么。假期结束后,短暂逃离职业身份的男男女女又要重新回到社会运转的齿轮上。
年底报社要上好几个大的专题,时间很紧张,一连好多天,童弋祯都在报社加班。
好不容易熬到周五,还没赶完稿件就被总编室一个电话叫过去。
王晟手指在一个牛皮信封上敲了敲,开门见山:
“童弋祯,我这边接到关于你的检举材料,上面说你收受贿赂撰写虚假新闻,为承接广告资源,用报社的新闻资源做了置换,有这回事吗?”
她脑袋嗡地炸开,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王晟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他接到过太多这种类似地检举流程。
“我没有。”
“你有证据证明吗?主要还是之前骆氏集团广告案的事。”
王晟其实没有说完,检举内容里还有一些关于吴彤车祸前那篇代孕报道的后续举告,只是他和吴彤关系较好,没有直接把事扯出来。
“为什么要我来自证清白,谁主张谁举证。”
王晟觉得这个刚工作没多久的小姑娘气性太旺,他着实不喜欢,声音提高几分:
“对方提供的证据就在这里,在广告还未谈妥的时候,你就和骆氏集团的继承人骆望钧出入餐厅举止亲密。”
他甩出一叠照片,里面有她们一起吃饭的照片,拍摄角度刁钻看起来十分暧昧。
“现在你可以配合了吗?童弋祯,廉洁从来不是一个口号,我理解你刚刚参加工作生活压力大,但这份职业和其他职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你写的每一个字并不单单代表你个人,更代表报社,代表媒体的公信力。”
童弋祯哑口无言,她不知道一个本就无辜的人该如何自证清白。
“根据规定先暂停你的工作,接受社内调查,后续你如果有任何材料都可以直接提交到我这里。”
童弋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总编办公室,她做到工位时还能看到一条接一条弹出来的催稿信息。
“童老师,你没事吧。”
张晓递来一根巧克力棒:“我看你蓝色不太好,要不先吃点东西再写,最近确实好忙。”
“谢谢。”她有些麻木地接过,在椅子上坐着发呆。
一分钟后,一条信息在采编部的大群里发布:
【由于一些不可抗因素,暂时停止童弋祯记者的采编工作,接下来她的工作会由社里统筹安排。希望各位同仁牢记职业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