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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周奉疆将这一切全说出来后,张道恭绝望地阖上了眼睛。

看到张道恭那毫无辩驳之欲的反应后,媜珠心底已然意识到周奉疆说的大概率是真的了。

此刻,这间正房顿时让媜珠觉得冒着森森凄怨悲愤的寒气来,令她颤抖不止。

她猛然抬眼瞥见房顶的横梁,瞬间便联想到,当年的陈太后就是用一根白绫挂了上去,身子垂在这里死去的。

陈太后的一缕冤魂,说不定还缠在这里久久不曾散去。

比起凄厉的恐怖,更加直观涌上媜珠心头的,是无与伦比的恶心感。

她说不出是什么最让她觉得恶心,可周奉疆所讲的这个故事里的一切都是恶心的。

除了陈太后之外,没有一个好人,所有人都有罪,他们所有人都恶心,做的所有事都恶心。

最让感到错愕与难以置信的,是张道恭的所作所为,他对他生母的冷漠和自私,他对此事的反应,完全打破了媜珠在心底一贯以来对他的幻想。

她以为他是温文尔雅、卓尔不群,满心牵挂天下苍生、颇有抱负的雄伟男子,结果他的面具之下,也会藏着这样一张嘴脸。

她知道但凡是人,都会有恶的那一面,可张道恭的恶让她从此再也无法直视这个男人,直视他们从前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他真的还不如周奉疆呢。

不知怎的,媜珠想起了这句话,想起了她这一路听到不少百姓私下窃议得出的这个结论。

周奉疆的恶好歹恶在明面上,他做恶事,从来不为自己辩驳。他从来都坦然承认对他养父周氏一族的虐杀,承认他是为了一己私欲杀了养父的儿子、兄弟、侄儿们。

而张道恭的恶却掩藏在他那副光风霁月、温良恭俭的所谓圣人明君的皮囊之下。

她从未想过,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满怀壮志、以天下为己任的少年,有一天竟会变成如此模样。

她霍然意识到,认真说起来,同样是男人,张道恭的恶从不比周奉疆少过半分。

他们都不是好东西。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张道恭在所谓孝顺陈太后的时候,他不顾国家生计,满足陈太后的一切索求,靠着盘剥百姓赋税、在江山危急时刻去为陈太后修建行宫。

而后,百姓被敲骨吸髓,陈太后被万民所指,只有他落得了一个完美无瑕的“孝”的名声。

当真的需要他去保护他的母亲时,他却怯懦退让,令陈太后活活受辱而死,死后尸体还要被自己的儿子投于江水之中,不得入土为安。

他甚至还不如周奉疆对他的生母郑氏呢。

真可笑啊。

命数、气运,真是个“有趣”的东西。

当这个将要改朝换代的故事刚开始时,陈太后是受宠的陈德妃,张道恭是天潢贵胄的堂堂皇子。

周奉疆的生母郑娘子则是卖身受辱的娼妓,周奉疆是被人欺辱的娼妓之子,卑贱低微。

几十年后,这两对母子的命运辄然相反,张道恭的生母受辱而死,张道恭成了阶下囚亡国奴。

相反,周奉疆当了新朝的开国之君,他的生母郑娘子得到了儿子的十箱黄金,后半生在扬州城里过上了体面优渥、衣食无忧的安宁生活。

媜珠强撑了片刻,最后终于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捂着胸口哇地一下吐了出来。

这一下便吐得她昏天黑地,房内只剩下了她断断续续呕吐的动静,她吐了许久,偏这一整日她滴水未进,什么也没吃,腹中空空,吐到最后几乎把发苦的胆汁都呕出来了。

可她还是在继续吐,她想把她从前与张道恭在一起的那些欢愉时光,那些她记忆中献给他的笑靥与情意,如数吐还给他。

虚弱的体力在这一刻总算是彻底耗尽,她把腹中能吐的东西吐干净后,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快要昏迷过去。

不过在她瘫倒在地之前,还是有一双大掌托住了她的身体。

周奉疆怜惜地抚过她削瘦清减的肩膀:

“就这点,就足以让你不能接受了么?你的情郎私下背着你做的其他好事,兄长还没细细讲给你听呢。”

“原来你们这对少年鸳鸯的所谓情意,也不过如此啊。我还以为,不论他是人是鬼是何种模样,你都能一如既往地扑上去爱他呢。哪怕他把他生母逼死了,你不是也该巧笑倩兮地迎上去哄他、说我们河间王殿下做的都对都好吗?这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少年情爱?还谈什么山盟海誓?”

不过这些话媜珠自然是听不见了。

媜珠再次醒来时,是在天子回銮的车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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