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仪(第1页)
翌日清晨,城西。
一个仆人缩着脖子,从小门内拎出来桶半满的夜香桶,往门边重重一放,不等收夜香的人来就钻了回去,倒是险些溅着过路人的衣角。
“嘿,你这厮没长眼吗!”
那汉子显然咽不下这口气,撸了撸袖子就要上去理论,被边上个裹旧袄的老汉拽住,拉了回去。
“别去!你知道这儿住的是谁吗?”老汉搓着手劝道,“那可是个大官,穿飞鱼服带大刀的!诏狱都归他管!”
挑担的小贩也搭茬:“那可不,这家的大人可威风了,就是不知怎么住在城西这平头老百姓的旮旯!”
京城繁华,地价也有贵贱之分,若走在道上,看见三两凑在一起玩儿的半大孩童,一问,保管会念那几句打油诗——
“东城住高官,南街有墨香;
西巷是矮屋,北边算盘响!”
诗里说的就是不同身份的人住的地方不一样,虽然不说与现实全然吻合,但能流传到三岁小孩都倒背如流的地步,可见其还是有些凭据在的。
汉子啐了口唾沫,俨然还在气头上:“大官?大官就不讲理了?我今儿个还非得进去跟他说道说道,看看谁占理……”
“嗐,”老汉赶紧又拽了他一把,“人都没了,你非要逞这口气干甚么!”
死了?
大汉忙一抬头,这才在高高的门楣边看见挂着的白幡,在冷风里飘得像招魂。
“就是啊,”小贩压着嗓子,接头似的说道,“听说是前天夜里叫人一刀抹了脖子,死相好不凄惨呢!”
汉子被两人左一言右一语绕得心烦,想想人都死了,最终还是歇了气,边往巷口走,边嘟囔:“什么世道……”
地上雪化后的积水被踩得咯吱响。
少顷,映过一抹玄色袍角。
*
顾从酌自偏门绕到正门,目光沉沉,越过两侧惨白的丧幡,先落在那块乌木门匾写着的“李府”两字上。
他今日来这儿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他刚上任指挥使,还是接替,前指挥使的丧仪不好不来。
另一个,则是这李诉死得蹊跷,三品官员遭人杀害,朝廷不可能不管不问。
于情于理,顾从酌都得来这一趟。
他迈过门槛,看见厅堂中央草草架起漆黑的棺椁,旁边点了几根粗大的白烛,烛火被风扯得东倒西歪。
吊唁的人三五站成一堆,少有真情实感来伤怀的,多是故作沉重地与其余来客打着交道,或许根本不是李家人的亲朋。
地面上幢幢乱影,像被鬼手抓挠过。
但棺椁前还是跪了两个人的。
顾从酌走上前,按照京城的规矩给李诉上了炷香,转身时,目光不动声色地瞥过去。
靠左那位,似乎是李诉的夫人。
她一身重孝,粗麻布孝衣裹着单薄的身形,瞧着比烛火还易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