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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块大洋(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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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十二年的槐花坳,秋风吹过黄土坡,卷起的尘土都带着股穷酸味。

林阿来蹲在河边,把一家人的脏衣服按进冷水里。河水已经刺骨,但比不上她心头的凉。

胳膊上昨晚新添的柴火棍印子,在冷水里泡得发青,像条死蛇缠在她瘦伶伶的骨头上。

“赔钱货!洗件衣裳都磨磨蹭蹭,老子养你不如养头猪!”

她爹林根生的骂声和酒气,好像还糊在耳朵眼儿里,没散干净。

河对岸,几个半大小子吵吵嚷嚷。

领头的是村长林永福的独苗林继宗,穿着半新不旧的学生装,和村里其他小子不太一样,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朝阿来扔石子,只是远远站着看。

那眼神阿来看不懂,像是可怜,又像是看个稀罕物。

阿来赶紧低下头,用力捶打手里的粗布褂子。

那种眼神她受不住,因为它曾经让她生出过一丁点不该有的念头,以为这个去镇上念过书的少年,或许会不一样。

可三年前,也是在这河边,就是林继宗他爹,村长林永福,当着她的面,把三块沉甸甸、泛着哑光的银元,拍在她爹林根生干瘪的手心里。

“女娃嘛,早晚是别人家的人。”

林根生褶子都笑开了花,对着村长点头哈腰,转脸就对着她吼:“愣着干啥?以后你就是林村长家的人了,给老子放机灵点!”

从那天起,她就成了林继宗的童养媳。说是童养媳,其实就是林家的一个使唤丫头,还是不用给工钱、可以随意打骂的那种。

“姐……”

一声小小的呼唤把她从冰冷的回忆里拽出来。是她五岁的弟弟毛头,小手脏兮兮的,攥着半个掺了麸皮的窝头,偷偷塞过来。

“爹睡哩,快吃。”

阿来心里刚冒起点热乎气,还没接过窝头,远处就传来后娘尖利的叫骂:

“毛头!死小子!把窝头拿回来!喂了那没用的东西也是白糟蹋!”

毛头吓得一哆嗦,像受惊的兔子似的跑了。

阿来缩回手,把那点可怜的暖意也攥没了。她看着弟弟瘦小的背影,想起她前面那三个连名字都没有、刚落地就被摁进脚盆里淹死的妹妹。

河水哗哗地流,好像能冲走一切,却冲不走这吃人的世道。

衣服洗完,天已经擦黑。阿来端着沉重的木盆往回走,还没进林家院子,就听见赵翠花——村长老婆,她名义上的“婆婆”——那尖刻的嗓音在骂:

“死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继宗那件细布长衫呢?你是不是给洗坏了?”

那件长衫,林继宗偶尔才穿,阿来洗的时候格外小心。

她连忙摇头,想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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