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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不会是鱼缸(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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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试图放空大脑,抵抗胃里残余不适和心头细密钝痛时,目光无意间扫过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

那里立着一个造型别致的生态鱼缸,幽蓝的光线从水底弥漫上来,映照出几尾缓缓游动的鱼。它们的身体是某种沉静的蓝,最奇特的是眼睛——凸出而向上翻,仿佛永远在凝视着水面之上的、不可触及的虚空。

而鱼缸前,站着那个灰色的身影。

沈望舒微微弓着腰,双手插在卫衣口袋里,帆布包随意地挎在身侧,脸几乎要贴到玻璃缸壁上,神情是全然沉浸的专注。那副厚重的黑框眼镜片上,倒映着幽蓝的水光和鱼影,让她看起来像是个在观察某种奇特天体运行规律的天文学家,而非在看一缸仅供观赏的鱼。

她看得那样认真,以至于林摇光的靠近都没有引起她的立即反应。

林摇光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了过去。脚下柔软的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她停在鱼缸另一侧,也默默地看向水里。

那些蓝色的望天鱼,拖着绸缎般的尾鳍,在水中缓慢地升降、转身,它们的姿态有一种奇异的优雅,但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它们的世界被玻璃限定,它们的目光永远向上,却永远无法抵达所注视的天空。

水波晃动,光影破碎。

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却并不完全令人窒息。一种奇特的、基于方才那短暂交锋的联结感,让林摇光觉得站在这个沉默的、格格不入的沈望舒身边,比待在那些笑语晏晏的人群中更自在些。

过了不知多久,沈望舒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对鱼说,又像是自言自语,并没有看向林摇光。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纯粹地思考一个物理或哲学问题。

“你说,鱼儿该属于天空,还是海洋?”

林摇光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那些望天鱼向上翻着的眼睛。

沈望舒继续自顾自地说,平铺直叙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奇异的力量。

“有些鱼,活在水中,眼睛却望着天空。靠着特殊的结构,或者一点不一样的习性。”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玻璃缸壁,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叩击声。

“它们的归属,或许是广袤的海洋,或许是遥远的天际线”。

她终于微微侧过头,厚重的镜片后,那双清澈的眼睛看向林摇光,目光平静却直接,仿佛能穿透她刚刚擦掉伪饰的狼狈。

“但总不该是鱼缸。”

最后那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林摇光的心湖里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你不应该属于鱼缸。

这句话没有主语,但听者明白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杯子,人在极度窘迫紧张难堪的复杂情况下,总是试图用这个姿势来中和情感。但同时,在那片翻腾的情绪废墟之下,有什么东西,被这句话狠狠地、精准地击中了。

是啊,鱼缸。

锦绣山庄顶层这奢华无比的公寓,顾清宇赋予她的那些华服珠宝,看似安逸的“喘息之地”本质上,不过是一个更大、更精致的鱼缸。

她穿着水蓝色的裙子,模仿着别人的姿态,被投放在这里,供人观赏、评头论足、用以怀念另一个影子。她的活动范围被无形地限定,她的“天空”永远隔着一层坚硬的、透明的壁垒。

她以为找到了暂时的避风港,其实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被囚禁。

沈望舒没有再说话,她重新将目光投向鱼缸里那些缓慢游动的蓝色精灵,仿佛刚才那句话,真的只是出于对鱼类栖息地的一点科学探讨。

林摇光站在那里,感觉自己刚刚被擦掉小痣的眼尾皮肤,微微发烫。她看着沈望舒平静无波的侧脸,看着对方那双白得过分、刚刚递给她一张粗糙纸巾的手。

这个人,用最直接的方式戳破了顾清宇的游戏,又用最隐晦的方式,为她指认了囚笼。

纯粹的好人?自傲的骑士?偏差会不会有一毫米。

音乐和喧闹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显得虚幻而遥远。眼前只有幽蓝的鱼缸水光,和身边这个沉默的、像一片沉静茶叶般的女人。

林摇光的喉咙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那里,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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