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朝(第1页)
盛夏的蝉鸣,原本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然而,就在某个闷热的午后,一声沉重悠长的钟鸣,豁然划破了这片喧嚣,让整个京城瞬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凝滞。
笔尖在账册上猛地一顿,一滴浓墨不受控制地坠落,在宣纸上迅速洇开。
是丧钟。
紧接着,第二声,第三声。。。。。。
钟鸣次第响起,连绵不绝,碾过每一个人的心头,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
皇帝,驾崩了。
我怔怔地看着那团墨迹,耳中是连绵不绝的钟声,心中掀起的却是滔天巨浪。
陛下驾崩了,而正院里的盛望舒,刚刚生产后出月子。
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裕王谢清裕,即将继承大统,登基为帝,而我们这些困于府邸的女眷,也将就此被卷入真正的波谲云诡的权力中心——毓金宫。
一时间,未来如同笼罩在浓雾中的远山,茫然未知,却又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诱惑与威压。
对权力顶峰的天然敬畏,与一种强烈的、几乎要破胸而出的、想要抓住这翻天覆地之机遇的冲动,在我心中剧烈地冲撞着。
初始位分。
这四个字从未像此刻这般,带着冰冷的重量和灼热的渴望,如此清晰深刻地刻入我的脑海。
一个足够高的起点,能让我未来在更为复杂的后宫之中,少走许多弯路,避开许多明枪暗箭,也能更好地积蓄力量,保护我想保护的人,乃至,掌控我自己真正的命运。
府内几乎是在瞬间就陷入了压抑的忙乱,仆从们面色仓皇,匆忙翻找出早已备下的素服换上,手脚麻利地撤下所有鲜艳的装饰,挂上白幡,点上素烛。
谢清裕早已被紧急召入宫中,王府暂由长史官和内廷派来的首领太监共同接管,筹备国丧及新帝登基的一应繁杂事宜。
混乱之中,我强迫自己定下心神。
略一思忖,便知此刻最艰难的人是谁,我第一时间整理好仪容,带着沉香,快步赶往正院。
踏入正院时,我明显感到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加沉重。
药味尚未散尽,混合着新点燃的檀香,形成一种奇异而压抑的气息。盛望舒虚弱地靠在暖榻上,脸色苍白得几乎与身下的素色锦被融为一体,眼下是浓重的青影。
她怀中紧紧抱着不久前刚刚降生、尚在襁褓中的嫡子,那小小的婴孩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不安,睡得并不安稳。
盛望舒显然已经得知了噩耗,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此刻盛满了震惊、巨大的忧虑,以及一种几乎要将她单薄身躯压垮的沉重负担。
国丧、新帝登基、自身极度虚弱、幼子需要呵护。。。千头万绪,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困在中央。
“国丧。。。大行皇帝。。。陛下他。。。”她张了张嘴,声音气若游丝,带着产后的虚弱和巨大的茫然,甚至一时不知该如何称呼自己那即将登上至尊之位的夫君。
我看在眼里,心中明了。
以盛望舒如今的身体状况,莫说操持府内应对国丧的诸多琐事,便是之后那更为庞大复杂的迁宫入毓金宫的准备工作,也足以要了她半条命去。
而这,对我而言,无疑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展现能力、承担责任,同时也能在即将成为皇帝的谢清裕和未来皇后盛望舒面前,极大加重自身分量的机会。
我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屈膝行了个极郑重的礼,声音沉稳而坚定,刻意压过了窗外的蝉鸣与心中的鼓噪:“娘娘,您刚生产,元气大伤,凤体为重,万不可再劳神伤身。府中一应丧仪布置、人员调度、迁宫准备之繁琐事宜,妾身愿斗胆请命,代为操持。”
我抬起眼,目光恳切而笃定地迎向她,“妾身必当恪尽职守,依制而行,务求周全,不出半分纰漏。请娘娘务必安心静养,保重自身与小殿下。”
盛望舒抬眸看我,眼中情绪复杂翻涌,有意料之外的感激,有更深沉的审视,但最终,都化为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