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罐头(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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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潘被这心平气和的道理怼得哑口无言,但他也由此获得启发,他将茶水一饮而尽,转身走出办公室,掏出电话对对面的人说:「这种程度不够,儿子,如果想保你晋升,咱们得让他犯点儿法。」

还没过半小时,老潘站在走廊里打电话的这段视频,便被公布在了食堂的公共屏幕上。

庄立春则风轻云淡地拨通电话,出来主持大局。

「联系安保部门,把屏幕内容关掉。通知各部门,所有人不许讨论、不许谣传,一切都以厂里的书面通知为准。」

竞标顺利结束,工程队进场。管红军却意外地来到办公室,说要请辞。

庄立春仍是笑呵呵的,还是泡茶。

「这点挫折就要跑?你应该庆幸,老潘他们并不算心思真坏的人。去红巷子找个女人送到你的床上,某种程度上而言,你和她都是各取所需,她赚钱你也舒服了。而老潘也从未想过要置你于死地,他在这厂里待了几乎一辈子,想把自己的儿子送上高位,也是情有可原。你如果想往上走就得学会去理解这些人的想法,这些想法不是绝对黑暗的,而是实实在在的人性。如果换位思考一下,你是老潘,你是否也会觉得不公平?可是你的良知又不允许你,去彻底伤害一个新入社会的确实有点真材实料的青年,如此想来,他竟也算个好人了。如果他是一个好人,你还想走吗?」

管红军犹如醍醐灌顶。

「片面的思想会导致人狭隘,也会导致人认知的局限。认知一旦产生局限性,那么人就会产生出非常多负面的情绪,比如无端的生气、愤怒,没来由的委屈、嫉妒,狭隘会令人看不清楚事情的全貌,而只关注于自己的得失。当你过于在乎自己的委屈、愤怒,过于在乎公平与不公平,其实某种程度而言,这就是一种自私。为什么你允许自己自私,而不允许他人自私呢?这难道不是一种不公平吗?」

庄立春独自去往首都时,日子是非常艰难的。哪怕老庄和庄嫂没命的干活。但赚来的钱财想要支持在首都的体面生活,却杯水车薪。庄立春从进入学校起便开始勤工俭学,上午两节课,中午去茶饮店打冰,下午两节课,傍晚去做家教。周末时坐一个小时的公车,去往城市的中心做展台销售。他凭着自己的努力逐渐买上和同学一样羊绒的外套、进口手表和名牌皮鞋。置办完从头到脚的崭新行头,他站在宿舍的全身镜前,感到从身体里面迸发出的焕然一新的蓬勃生命力,他在心中暗暗告诉自己:庄立春你要向上爬,爬到最高处,然后俯瞰所有人。

他的野心是沉默的,不易觉察的。

除了这些充满附加值的名牌。他从大二时期便开始默默靠近自己精心挑选的未来妻子。他观察每周末来校门口接她的汽车,观察汽车里坐着的人,推测出她的家境并不简单。爱情对他而言从来不是必需品。但他具有把它演成必需品的能力。女孩儿也很快留意到他,他阳光、勤奋、安静、礼貌,他永远坐在教室第一排,最靠近老师的位置,永远是考试的第一名,也永远会在下雨天递过来一把伞。冬天的手套、围巾,夏天的冰淇淋和鲜花,还有最新款的手机和裙子,每周一封雷打不动的情书。而家庭环境高压的女孩儿们往往很吃这一套,这也是庄立春对于人性把握的天赋。

毕业,婚礼,生育,庄立春凭借着女孩儿父亲的关系进入高级公司的管理层。他站在梦寐以求的、高耸入云的落地窗前,俯瞰着马路上如同蚂蚁般东奔西走的人们,内心翻涌,表面却平静如水。他站在自认为坚固的钢筋水泥城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这巨型的工业帝国会轰然倒塌。

回到办公室里,庄立春写给管红军一个地址,他说:「老潘代表的或许不是一个人,可能是一群人。你初来乍到,要想站稳脚跟,搞好关系是必要的。买点水果和烟酒送过去好好聊一聊,不要显得太圆滑,傻乎乎一点是最好的。」

管红军非常听劝地接下地址。他走出办公室,来到机器轰鸣的同心湖前,仿佛改天换命。这一场短暂的谈话,将他从一个学生彻底蜕变为社会人。

英树作为中标公司的工人,每天几乎起早贪黑地干活。湖里的杂物太多,平均每半小时就会将疏通机堵塞一遍,操作工人们拆卸、清理、安装、重新投入池底使用,如此反复。而硕大的疏导管,其拆解过程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没几天英树便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

玫瑰见他日渐凹陷的脸颊很是心疼。后来索性在红巷子那边请了假,义务地来到同心湖,帮助英树的工作。

而偶然路过的龙九见到此情此景,却愤然地咬牙离去。他野蛮的心里逐渐萌生出可怕的念头。

他愤怒的冲向红巷子里的那间铁皮房子,徒手将门锁劈开,闯进房内。他将自己搬进曾经两人温存的床里,在充满玫瑰气味的氛围里,那可怕的念头越发的膨胀且坚定起来。他越是想回忆玫瑰与自己激情四射的时刻,脑海中却越是闪现出刚刚撞见的,她与英树合力工作的情景。汗珠从英树的额头滴滴滚落,而她连忙抬手去为他擦汗。发了疯的嫉妒令龙九几乎抓狂,他恨不能立刻找人将玫瑰撸来,将她永远禁锢在自己的身上。

可是他无法拥有她的心。

但即使无法拥有她的心,那又如何?

既然她不愿意离婚,那他也不介意娶一个丧夫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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