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痣(第2页)
郎瑛看着这人的背影只觉得眼熟,看到那人脖颈处的朱砂色的红痣,猛然想到那天迷晕裴停云后,他浑身赤裸躺在榻上,肤色白净如纸,只有一颗红痣扎眼,唯这粒红痣灼灼如血,恰似雪地里溅落的朱砂。
噫吁嚱!驳查竟也与裴停云为邻,上天对她太薄情。
后方又传来一声嗤笑,郎瑛侧脸看去,只见粟满楼正瞧着金桂的窘态暗自窃笑,连手中算珠的拨动声都与那笑声节奏相合,当真到了“人珠合一”的绝佳境界。
郎瑛盘算完手中的一里人口数据,佯装放松向后一靠,粟满楼的算珠齐齐回落,唉声叹气重新盘算。
*
午时已至,监生们揉着手指,叫嚷着往膳房走去。
王蕴章被一队人簇拥着向前,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赔笑走着,心里摸不准发生了什么事,一上午功夫,原本泛泛之交的同窗竟热情恐怖如斯。
回首时,发现已远远将号舍其他人甩至身后,遂挥着胳膊催促快些跟上。
同行监生提醒:“与其他人交好皆可,唯独郎初、裴停云万不可深交。一个是罪人胞弟,摸不准陛下事后会不会降罪,离远些总是好的。至于裴大公子,阉人义子,为人龌龊,不足与其交。”
周围人压低嗓音:“小声些,被‘净街貂’听见,没好果子吃嗷。”
王蕴章想着郎家二郎君的风姿为人,苦恼挠头:“可惜清汤燕菜了,无缘呐……”
一听“清汤燕菜”,簇拥他的监生们互相递颜色:今晚,跟着他有清汤燕菜吃!
郎瑛故意拖慢脚步,悄然混入另一组监生之中,目光扫过一张张陌生面孔时,她心头骤然一滞,竟在人群深处瞥见了阿兄的挚友陈冠。
监生陈冠垂头丧气走着,别人与他搭话,他只有气无力地点头、摇头。
郎瑛双手拨开一个个肩膀,悄然贴近陈冠身侧:“陈大哥,我是郎瞻的胞弟郎初。”
失魂落魄的陈冠冷不丁听到“郎瞻”的名字,失控惊恐大叫,一把将郎瑛推开:“滚开!去死吧!”
郎瑛踉跄后退,脸色煞白:“陈大哥,你与阿兄自幼相识,情同手足,怎么会……”
周遭监生瞬间围拢过来,与陈冠同行的数人迅速将他护在身后,横眉冷对郎瑛,厉声呵斥:“休得纠缠!”
“败类郎瞻,自行不义事,竟拉上陈兄垫背!”
“你与郎瞻同等假模假样,内里腥臭腌臜。”
“退开!”
“滚!”
……
言辞越来越激烈,恶毒的诅咒不绝于耳,层层叠叠,如扑灯飞蛾,如浪涌将她团团围住。
陈冠是阿兄最亲密挚友。
难道,
阿兄……他真的犯了错?
他是,
罪有应得吗?
一张张面孔狰狞着、嘶吼着“死有余辜”,日头到了顶,郎瑛的气血似乎褪到了地底,浑身冷得要命,她仰起脸,沐浴烈日的暴晒,但是没有一丝热度。
阿兄的话似乎犹在耳边:“待四个月的黄册驳查结束,我只盼着两件事,一件是背着你出阁上花轿。一件是去地方赴任。”
不会的,阿兄一心为民,又为何会舞弊,做奸佞小人?!
额头一阵晕眩,郎瑛身子晃了晃,她恍惚的睁开眼,天地一切血红,冰凉的液体在脸上流淌。
眼前,陈冠弓着身子,声嘶力竭地大口喘息,眼中满是惊慌,手中攥着石头。
手木然地擦去额头的水渍,手掌一片暗红。
周围的喧哗瞬间停止,人群自动开道,裴停云冷着脸走来,慢条斯理地走至郎瑛身前,目中是满足的幽光。
裴停云袖中抽出一方白帕,不容抗拒地按在郎瑛的额头,讥诮道:““知道我如今看你,像看什么吗?”
“你像是一条不如狗的纸虎。”
裴停云指尖力道骤增,帕下鲜血汩汩涌出,顷刻浸透素绢:“我曾经视你为敌,现在却觉得,竟为了你这等忍受叭儿狗们狂吠的货色,耿耿于怀多年,实乃平生之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