笺书为凭(第3页)
空气中传来一声叹气。
裴停云满脸拢上略带伤感的忧愁:“自入国子监,便久闻你二哥舞剑、胡旋舞姿容绝冠,堪称‘舞急转如风莲如夏月开’,可惜无福一观。听闻,胡旋舞中有‘蹲舞’,要不一切从简——你二哥在我面前膝行。”
雅间窗外夏蝉疯鸣,吵得人脑仁胀痛,裴停云松开对郎瑛的桎梏,静静站在她面前,一道阴影笼罩在这个弱女子头顶。
老鼠,只有半死不活玩得才有趣。
郎家人,只有脊梁挺直又不得不弯,才看得痛快。
果然,这个女子螓首低垂,肩膀耸动,喉咙中的呜咽渐渐忍不住,在一声声蝉声的奏鸣中愈来愈响。
随着她手臂一推,前一刻还在吐露香气的龙泉瓷炉瞬间在地板上四分五裂,刹那间,浓郁的甜香冲击裴停云的面门。
郎瑛纵使提前服用甘草片、尽量待在风口,但仍遭不住迷香扑鼻,毫不犹豫,从发髻中拔下一支银簪,向自己的胳膊刺去,一朵小血花在裴停云的眼前绽放。
裴停云意识昏迷的瞬间,郎瑛朱唇轻启:“我与裴公子看人膝行的癖好不同,我更喜欢看人……”
*
透过窗柩,日头已缓慢爬坡至中天。
郎瑛坐在禅椅上静默已一个时辰,手腕下压着信笺,血迹渗透纸背,干涸、发黑,与墨色纠缠不清。
黄花梨冰鉴凉气渐消,罗汉床上的人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
郎瑛起身捞起茶碗,手腕猛地一抛,猛地朝着帘幕后的罗汉床掷去。
白瓷炸裂,碎声刺耳,茶水混着茶叶泼溅开来,在榻上染开一片狼藉。
裴停云从死寂的黑暗中惊醒,双眼睁开迷蒙间,仿若看到一尊玉色观音双眸低垂,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似窥探、似嘲笑、似乎……是郎家那个长着斑点的小女子!
清醒瞬间,裴停云双臂支起上半身,与站在榻前的郎瑛面面相觑。
起身太快,裴停云仍感头部晕眩、喉间不适,手指抚上脖颈时,一道霹雳在脑中炸开。
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去,除了腰胯遮了薄薄的锦绣凉缎外,浑身精光、□□。
裴停云双眉一轩,与郎瑛视线针锋:“有趣。生平第一次被女子轻薄,郎伯父真是好教导,竟敢用迷香暗算。”
“不过是想与裴大公子达成一桩交易而已。”
裴停云手指轻敲罗汉床沿:“床上之事,只闻男子觊觎女子用强,头次见识到女子使阴招自毁清白。不知你这打算究竟是不是一桩赔本买卖?”
“对于旁人,我这法子简直是蠢笨,但对于——裴大公子则不同。”郎瑛微微俯身,言辞温柔清晰拂过裴停云的耳廓,“床笫之事,坊间一直揣测掌印太监的义子是否能够一展雄风,对我这弱女子只会好奇。”
裴停云眸色低沉,隐有惊雷:“你待如何?”
郎瑛捏着床几上的瓷碗,高高举起:“当然极尽渲染裴大公子无用,空有皮囊,内里软、弱、不、堪,成全了坊间对你的各种揣测。”
话毕,瓷片落地四溅。
“客官!请问有吩咐?”雅间外传来小倌的声音。
裴停云怒意陡升,单手掐住郎瑛白皙的脖颈,压倒在榻上,咬牙切齿:“毒妇!”
“彼此彼此。”郎瑛终是露出了一抹讥讽的笑意,“罪臣之女与权宦之子,也算般配。”
“客官,是否需要进来替换瓷盏?”小倌敲了敲门,俨然大有推门而入的架势。
郎瑛好暇以待,眸光不动。
裴停云恨恨咬牙欲碎,对着小倌吼道:“滚!”
门柩外那道影子瞬间消失无踪。
裴停云加重了脖间的力道:“你要什么?”
郎瑛涨红着脸,艰难出声:“你和你义父的庇护,不仅是我,还有整个郎家,保住我二哥郎初的监生之位,毋使郎家再生波折。”
榻间,在雷与电的碰撞中,郎瑛面露坚强,但心中惴惴不安,预感一场蔓延二人的暴雨,即将倏忽而至。
裴停云思索片刻,笑了,眼里沁着毒液:“前日唐突,备下的薄礼实在失礼,还望小姐海涵。稍后,我就派人将聘礼送至府上。”
“郎家,我护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