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第1页)
乌云遮挡旭日,邪风席卷空中。不一会便轰雷掣电,倾盆大雨,砸到午时才停。
申婆婆提了菜篮出门。家中二十来口人虽不算多,柴米油盐却样样都需她定时添置。多年来她坚持操持家务,纵是年近五十,身子仍十分硬朗。
才出大门,她便瞧见走在前头的落从眠,当即扬声唤道:“公子!”
落从眠闻声停步,立于原处等候。
申婆婆赶上前来,脸上掩不住慈祥之色。因常年打理宅务,她开口便如禀报般自然:“公子,我听说岑老头去你院里找你了。但他年迈,记忆犯浑了,走错院子后,便迷迷糊糊睡在那里过去了。”
落从眠微微一怔,仔细问道:“可曾受伤?”
申婆婆叹了口气:“也不算什么大碍。岁数大了,夜里在院子睡觉,不小心染上了风寒。”
顿了顿,她无奈地摇头,苦涩道:“都这样了,还嚷嚷着要去常青院找你。公子也了解岑老头他,性子一倔强起来,谁拦不住。只好带他去找你了,不过,我们到常青院时,没看到公子啊?”
落从眠轻点了点头,旋即行了个礼,道:“这几日我不在,还需得麻烦申婆婆多多操心。若碰到什么事无法解决的,可以留一封书信放在常青院的石案上。我看到了,便会去寻你。”
“公子当真是折煞老婆子我了。”申婆婆当即敛衽行礼,言语有些慌乱:“我们承蒙你照拂了这么久,分明是我们叨扰的你。”
“公子,你为大家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也都非常……感激你。老婆子年纪虽然大了些,公子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说,老婆子我……自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说完就要跪下。
落从眠当即扶住申婆婆的两肘,才阻止了她,语气平和道:“申婆婆言重了,真到了这种地步,也没有让你鞠躬尽瘁的道理。”
不知是觉唏嘘还是黯然,落从眠说话时让人很难让人觉察对方所想:“算起来,从姑苏到岭南再到这里,停留的时间都……不算长。”
申婆婆听完眼睛已经湿润了,努力克制酸意道:“公子,我们真的没事的。如今哪里都算不上太平,倒是公子,从未觉得我们是累赘。”
顿了下,“有时候我们很想替你做点什么,但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什么都做不了。”说完这些时,申婆婆已按捺不住,泪如决堤了。
落从眠在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不让她哭出来,怕是会一直闷在心里了。
片刻后,落从眠变戏法一样,递出一张手帕,道:“申婆婆去买菜的话,帮我带个叫花鸡回来吧。”
申婆婆一怔,当即笑逐颜开,眼角堆起了细纹:“好,好。老婆子知道了,我这就去。”说完便立马转身碎步离开。
待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落从眠方才举步前走。刚走到拐角处时,迎面走来几位拉着驴车的男子,看衣着打扮应当是庄稼汉。距离尚远。那些驴车上摞满了一大车白菜,远看像一座小山包般。而拉车的驴显然吃力,走几步便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声。
“一二三——使劲推!”为首的驴车的庄稼汉仍大声喊。
那座白菜山后方,一名糙汉探出半个头,满脸大汗,冲前面喊道:“大舂,咱们已经拉两个时辰了!午时刚下过雨,地还这么泥泞,光一趟便耗费了不少力气。我和大家早就没力气了!”他们后面还跟着几辆驴车,闻言,也开始断断续续喊。
“行吧行吧。”拉车的庄稼汉见他们实在不行了,妥协道:“那拉完这一趟便休息一下吧!”
附近只有落从眠一户人家,拐角后是一条很长的直路,旁边是一个校场。落从眠走的不快不慢,那些庄稼汉的举动都落入了他眼里。正当疑他们把白菜拉到何处时,驴车却忽然停在了较场旁边。
宽阔的青石路上蓦然停着几辆运着大白菜的驴车,与一旁威严肃穆的校场形成了明显对比。
庄稼汉们在驴车旁寻了处干净地界,席地而坐。见有人走来,几人都不自觉地朝旁边挪了挪。又见来人身着洁净衣衫,他们不约而同地拿起汗巾,擦拭着自己沾满泥污的衣襟。
许是落从眠的气质过于清卓,这群庄稼汉们一时忘了言语,只默默望着他走过。忽然,落从眠在一辆驴车旁边停下,一名汉子正觉诧异,却见他俯身拾起掉落在地的一棵白菜,轻轻放回堆中,随即转身离去。
*
落从眠重回较场时,庄稼汉们正推着驴车,依次有序地进入场内。他抬眼望去,几位身着绣有飞禽纹样官袍的老者走在前方,官帽尚未摘下,腰背微驼,与满载的驴车擦身而过,缓步迈入场边的一间庐舍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