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臂花匠与茶花冻(第2页)
林知微轻抚那几朵将落的花,低声道:“魏紫姚黄纵是争奇斗艳,无人鉴赏也是寂寞。重瓣宝珠矜傲凋零,若能采来入了滋味,反不负它来这世上一遭。陈伯,您说是不是?”
林知微声音淡淡的,却让陈毅内心微动。
陈毅凝视她片刻,那道贯穿眼角的刀疤似乎都柔和了些许。
他转身,从花房深处取出一个布袋:“比起无声零落成泥,不如交给夫人。物尽其用,便是它的造化。”
林知微接过布袋:“多谢陈伯,明日辰时我让小厮来叫您,咱们一同去挑苗。”
陈毅点头,林知微抱着布袋走出暖棚,采月与拈霞提灯跟上。
……
沈恕被送回到正房时,已月上中天。
林知微端坐在窗前的案几上,披着水红色的丝绵夹袄,搭配绒袜和毛茸茸的猫耳暖鞋,瀑布般的长发散在身后。
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手中动作却不停,正一字一句地认真抄写着书籍,白日里都在理账,也就只有晚间才能挤出时间为兄长抄书。
听见来人的动静,她忙丢下手中狼毫,躲进了最里面的净室。
待来人脚步渐远时,她方拍着鼓鼓的胸脯,脚步欢快地蹦了出来。
见沈恕已然躺下,林知微从案几上抽出一张纸,坐到床边,展示给他看:“您瞧,我把花房的空地分成了两块,南面就种黄瓜、韭黄和莴苣,北面可以搭起架子来种甜瓜或者含桃。”
沈恕看着满纸的鬼画符,有些诧异她自己是怎么看懂的。
林知微则有些兴奋:“足足有三分地,可以种不少东西!我打听过了,暖棚里若能育成含桃,才是真本事。听说口感酸甜,果子跟胭脂一样红,我还想着摘几颗放在白瓷盘里,就摆在侯爷案头的墨砚旁,肯定好看。”
沈恕眉头微挑,没有接话。
林知微:“您看,暖棚角落还能腾个小隔间,放几个陶盆发黄豆芽,冬日里煮汤最鲜;等开春了,再在棚外搭个小磨盘做豆腐。这样咱们四季都有新鲜吃食!侯爷您觉得怎么样?我的图纸还需要改动吗?”
沈恕;“…不用,照你画的来吧。”
林知微对自己的规划很有信心。她起身小心将图纸和案几上的书册收好,顺便吹灭了几处灯火,只留了拔步床外小几上的一盏。
她将披着的丝绵夹袄褪下,穿着浅粉色的软绫中衣和亵裤,轻手轻脚地爬上床。
整个床榻间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香气,不似蜂蜜果子的甜腻,更像是未成熟的青梅或者蜜桃的微甜。
沈恕:“你今日香露的味道重了一些。”
林知微鼻尖微动,抬起手臂仔细闻了闻,又埋进沈恕的脖颈深深吸了一口,还是熟悉的松针香气,像是立于雪后的松林,清冽微苦。
林知微:“侯爷平日里熏的什么香,真好闻。”
沈恕声音低哑:“哪是什么香,不过是每日推拿的药油,混着汤汤水水的味道。”
林知微缩在他怀里,鼻尖蹭着他的中衣:“那些汤药一碗碗灌下去,侯爷的舌头早该尝不出味了。”
温热的呼吸拂过颈侧,沈恕喉结轻轻滚动,方才推拿过的肩背又泛起僵痛。
他正要悄悄向后避让,林知微却突然支起身子,眼底碎光流转:“今日在花房见着陈伯育苗,说城西张园户家……”
她语速飞快,连说带比划:“含桃苗已冒出米粒大的花苞,根须将土团裹得正结实;蜜瓜苗是西域来的种,皮薄味甘;若这两日不定下,开春前就再寻不到好苗了。”
沈恕望着她绯红的耳尖,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回耳后。
“难为你打听得这般仔细。”他收回手捻了捻指腹,“明日让福伯套车送你们去,带上手炉和食盒。”
“不必兴师动众,辰时出发晌午便回。”林知微握住他欲撤走的手掌,眉眼弯弯接着道:“花房角落落了好些重瓣宝珠,我挑了些完整的带回来,明日用甘草水焯过,和石花菜煮茶花冻,加上少许蜜,给您解汤药的苦,这样可以吗?”
原来“解苦”是可以当作一件正经事来筹划的。
沈恕闻言沉默片刻,才低低应了一声:“随你。”
林知微埋在他胸口,能听见他沉稳的心跳,“侯爷日日喝苦药,总要得些清甜才好。”
“知微,”他抽回手掖了掖被角,“明日我搬去西次间。”
林知微一怔。
沈恕:“以后晚膳,我仍会陪你在正房用,你白日栽了哪些菜苗,或者遇见哪些趣事,届时都可说与我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