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一(第2页)
裴冶的心猛地一沉,随即又揪得更紧!下属伤成这样……那大人呢?!
亲卫们面色沉痛,径直将伤者送往厢房,府医早已候在那里。混乱中,有人低声急促地禀报:“……遇伏……哑河下游……损失了三个弟兄……大人……”
后面的话被匆匆脚步声淹没。
裴冶只听到“遇伏”、“损失了三个弟兄”,大脑便嗡的一声,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如同冰爪,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大人……真的出事了?!是因为他的主意……害死了人……还让大人身陷险境?!
无边的悔恨和恐惧瞬间将他淹没!他眼前一黑,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全靠常嬷嬷死死扶着。
“公子!公子您撑住!”常嬷嬷也吓坏了,连声安慰,声音却同样发颤。
就在这时,府门外再次传来一阵沉稳而独特的马蹄声!
这一次,只有一骑。
但那股熟悉的、冷冽而强大的气息,却如同实质般,瞬间穿透了混乱的庭院!
所有人都猛地转头望向侧门!
只见暮色四合中,萧烬独自一人,骑在那匹神骏的黑马上,踏着最后的夕阳余晖,缓缓驶入府门。
他依旧穿着离开时那身劲装,墨色斗篷上沾满了尘土和暗色的、疑似干涸血渍的污迹。脸色在暮色中显得有些苍白,唇线紧绷,但那双深邃的墨眸,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星的古井,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杀伐之气和一种冰冷彻骨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他看起来疲惫不堪,甚至有些狼狈,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如同永不弯曲的寒铁。
他的目光扫过庭院中惊慌失措的众人,在裴冶那惨白如纸、摇摇欲坠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仅仅一瞬。
没有任何情绪流露。
随即,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迎上来的亲卫,声音嘶哑却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受伤的弟兄全力救治。阵亡的,厚恤家属。”
“是!”亲卫凛然应命。
萧烬不再多言,甚至没有询问那名重伤下属的情况,仿佛一切早已了然于胸。他大步流星地朝着书房走去,斗篷在身后划出凌厉的弧线。
经过裴冶身边时,带起一阵凛冽的风,混合着尘土、血腥和一种极淡的、水汽与硝烟混杂的气息。
他没有看他一眼。
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裴冶僵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个高大冷硬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心脏依旧在狂跳,手脚却一片冰凉。
大人……回来了。看起来……似乎没有受重伤。
可是……那浓重的血腥气……那损失的下属……那冰冷得仿佛不认识他的眼神……
巨大的后怕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茫然,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常嬷嬷松了口气,连忙安抚道:“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公子,您快回屋歇着吧,脸色太难看了……”
裴冶却像是没听见,只是呆呆地望着书房的方向。
书房内。
萧烬脱下沾满尘血的斗篷,随意扔在一旁。左臂的伤口显然再次崩裂了,鲜血已经渗透出包扎的布条,但他仿佛毫无所觉。
他走到书案前。案上,那本《漕河异闻录》还摊开着。
他伸出手指,沾着左臂伤口渗出的、尚且温热的血,在那张精细的舆图上,“哑河”下游某处,重重地划下了一个猩红的、触目惊心的叉!
动作缓慢而冰冷,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决绝。
夕阳透过窗棂,照在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上,一半明,一半暗。
眸底深处,是深不见底的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