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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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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落无声,覆盖了庭院的青石板,也仿佛掩盖了白日里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波所带来的最后一丝涟漪。

接下来的几日,出乎裴冶的意料,风平浪静。

萧烬依旧忙碌,但归来时周身那冷肃紧绷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许。他并未再提起那日被朝臣非议之事,对待裴冶的态度也一如往常,甚至……比往常更“平常”了些。

没有刻意的审视,没有突如其来的索取,也没有那些让人心惊肉跳的试探。他会在用膳时随意地问一句“咳嗽可好全了”,会在裴冶捧着汤药皱眉时,淡淡瞥过一眼,虽不说话,却让裴冶下意识地屏息将药一口喝尽;会在夜里就寝时,自然而然地将他揽过,手掌习惯性地覆上他微凉的后腰,那是一个不带情欲色彩、近乎单纯的取暖和占有的姿势。

这种“平常”,对于终日活在忐忑中的裴冶来说,简直是一种奢侈的恩赐。他像一只被骤雨惊吓过度的鸟儿,小心翼翼地探出巢穴,发现外界并无危险后,才一点点放松了绷紧的羽毛。

他开始敢在萧烬看文书时坐在离他不远的软榻上,敢在萧烬偶尔目光扫过来时,不再立刻惊慌地垂下眼,而是迟疑一瞬,才慢慢移开视线;甚至有一次,他试着将常嬷嬷新做的桂花糕,往萧烬手边推了推,虽然男人只是看了一眼,并未取用,却也没有斥责他多事。

日子就在这种表面波澜不惊、内里暗流缓动的状态下,滑向了年关。

府里的年节气氛渐渐浓了起来。常嬷嬷指挥着下人扫尘、挂灯,虽然不如寻常人家那般热闹喧哗,但也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鲜活气。空气里开始飘着炖肉、蒸糕的香气。

裴冶对“年”的概念很模糊。狐族也有庆祝丰年和祭祀的节日,但与人间的规矩大不相同。他只是敏感地察觉到,府里所有人,包括萧烬,似乎都陷入了一种更忙碌的节奏,连带着那股笼罩府邸的、无形的冷硬气场,也似乎被这年节的筹备冲淡了些许。

腊月二十九,午后。

萧烬难得半日清闲,并未出门,也未在书房处理公务,只在内室临窗的暖炕上靠着引枕闭目养神。炕几上摆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白气袅袅。

裴冶蜷在暖炕的另一头,身上盖着条薄毯,正对着一小碟新炒的松子努力。他的手指纤细灵巧,但对付坚硬光滑的松子壳还是有些吃力,往往要费好大劲才能剥出一颗完整的松仁,然后小心地放进旁边的小瓷碟里。那认真的模样,像是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功课。

室内很安静,只有偶尔松子壳破裂的轻微噼啪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窗外又飘起了细雪,室内却暖意融融。

萧烬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目光落在裴冶那双忙碌的手上。看着他那副笨拙又专注的样子,看了片刻,忽然伸出手。

裴冶正专注于一颗特别坚硬的松子,冷不防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到眼前,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手里的松子差点掉下去。

却见萧烬只是用指尖从那小瓷碟里拈起两三颗他好不容易剥好的松仁,随意地丢进了嘴里。

动作自然无比,仿佛只是顺手拈来。

裴冶彻底愣住了,睁大了眼眸,呆呆地看着萧烬咀嚼了几下,然后像是评价般淡淡说了句:“炒得火候还行。”

说完,便重新合上眼,继续养神,仿佛刚才那个举动再寻常不过。

裴冶的心跳却漏跳了好几拍。

大人……吃了他剥的松子?

没有嫌弃?没有质疑他是否干净?甚至……还评价了一句?

一种极其微妙的、受宠若惊的情绪,细细密密地爬满了心头。像是被羽毛轻轻搔过,痒痒的,带着点不知所措的甜。他低下头,掩饰住微微发烫的脸颊和忍不住想要翘起的嘴角,手下剥松子的动作却不由自主地更快、更仔细了些。甚至下意识地将接下来剥出的、最饱满完整的松仁,都悄悄地推到了碟子靠近萧烬的那一边。

虽然他并不知道,萧烬其实并不嗜好这些零嘴。那随口一尝,或许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对此刻安宁氛围的认可,一种模糊的领地标记。

但这对裴冶来说,已经足够了。

除夕终于到了。

这一日,统领府反而显得比平日里更安静了些。萧烬一早就入了宫,参加宫中的除夕宴饮和祭祀。常嬷嬷给裴冶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用萧烬之前赏的那块湖蓝色锦缎做的新衣,领口和袖口镶着柔软的白色风毛,衬得他银发碧眸,愈发精致得不像真人。

“公子穿这身真好看。”常嬷嬷难得地夸了一句,眼里带着些许慈和的笑意。

裴冶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小声道:“谢谢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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