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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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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云栖几乎是逃离了那片充满掌声、欢呼和复杂目光的区域。苏回声那句冰冷又精准的维护,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汹涌的暗流,搅得他坐立难安。

他没有回教室收拾书包,那个充满了苏回声气息和孙炜酸腐味的地方让他感到窒息。他需要回到自己的巢穴,那个唯一能让他卸下所有伪装、直面真实自我的地方。

他的宿舍在男生宿舍楼最僻静的角落尽头。推开那扇漆色斑驳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淡淡灰尘、旧木头和一丝若有若无松节油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与其说是宿舍,不如说是一个被精心规划过的孤独堡垒。

房间陈设极其简单,透着一股与主人年龄不符的冷清和规整。靠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窄小的单人床。床单是深灰色的,铺得没有一丝褶皱,这种过分的整洁,并非源于洁癖,更像是一种对秩序的强迫性依赖,是长期独自生活、缺乏温情浸润后形成的自我保护机制,试图用外部的绝对控制来掩盖内心的无序与荒芜。

然而,在这片性冷淡的、近乎压抑的简约之中,却存在着这个空间里唯一鲜活、唯一躁动、唯一泄露了沈云栖灵魂秘密的角落。

房间最阴暗的墙角,倚着一把电吉他。那不是崭新的昂贵货色,琴身上甚至有几处明显的磕碰痕迹,漆色也有些暗淡,但保养得极好,每一品丝都擦得锃亮。琴颈被摩挲得温润,显示出主人长期而频繁的使用。这是一把Feratocaster的复制品,日落色渐变漆面,在昏暗光线下流淌着沉默的热情。

这就是沈云栖的世界。

极致的静,与压抑的噪,矛盾地共存。

沈云栖反手锁上门,仿佛将外面那个需要伪装、需要应对的世界彻底隔绝。他脱下校服外套,随意扔在床铺上,瞬间破坏了那种刻板的秩序感。他走到窗边,没有开灯,只是点燃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看着烟雾在冰冷的月光中缭绕、消散。

苏回声的脸,那双平静无波、却能在瞬间喷射出致命毒液的眼睛,又一次不受控制地闯入他的脑海。

“你的解题路径更蠢但有效。”

“算是人类听觉可接受范围。”

……还有今天,那番为他而发的、冰冷彻骨却又逻辑缜密的驳斥。

为什么?

沈云栖烦躁地掐灭了烟。他宁愿苏回声像孙炜一样直接表现出恶意,或者像平时一样彻底无视他。这种突如其来的、基于事实的“维护”,让他措手不及,甚至感到一种被看穿、被定义的恐慌。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在意苏回声的看法?这念头让他觉得荒谬又窝火。

他需要声音,需要噪音来覆盖这恼人的寂静和更恼人的思绪。他走到墙角,拿起那把电吉他,插上音箱,却没有打开效果器。他直接坐在冰凉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将吉他搁在腿上。

没有狂暴的失真,没有花哨的技巧。他只是用手指轻轻地、一遍遍地拨动着空弦和低把位的音符,发出一些松散、沉闷、带着轻微嗡鸣的声响。这不成调的、即兴的、近乎呻吟的乐句,恰恰是他此刻内心混乱迷茫的最佳写照。他在用这种方式梳理情绪,与自我对话。

就在这时,扔在床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发出嗡嗡的震动声。是阿野。

沈云栖瞥了一眼,没有立刻去接。直到那段即兴的“噪音”告一段落,他才放下吉他,走过去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却没有开启视频。

“喂。”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烟熏后的沙哑和疲惫。

“沈哥!牛逼啊!我在群里都看到了!”电话那头,阿野的大嗓门立刻冲了出来,背景音里隐约还有鼓点和贝斯线,显然他也在某个音乐空间,“听说你们班那个冰山学霸为了你,差点用知识把那个叫孙什么的小子给活剐了?可以啊!你这魅力都辐射到学霸圈了?”

阿野是沈云栖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也是他唯一能称得上“挚友”的人。两人一起迷上摇滚乐,一起组过不入流的地下乐队,一起在破旧的排练房里挥霍过无数个夜晚。阿野性格外向泼辣,像一团跳跃的火焰,他是唯一能穿透他厚重外壳,触碰到他真实温度的人。

“少放屁。”沈云栖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真正的怒意,更像是一种无力的辩解,“他那是自己嘴贱撞枪口上了。”

“得了吧你,少跟我这儿装。”阿野嗤笑一声,“高衍楠那小子都快把现场还原成评书了,说苏大学神那叫一个杀人诛心,字字见血!哎,说真的,你俩啥时候关系这么铁了?都能让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下凡为你主持公道了?”

“我跟他关系铁个屁!”沈云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提高,但随即又压了下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烦躁,“……就是,碰巧罢了。”

“哟哟哟,还碰巧?”阿野显然不信,“行了,不逗你了。说正事,Noise酒吧,今晚,有个地下拼盘,临时缺个吉他手,风格你肯定喜欢,有点后朋带点自赏味儿。老板是我哥们,点名想让你去顶两首,就玩咱们以前常排的那几首,怎么样?散散心去?”

沈云栖沉默了几秒钟。他的确需要发泄,需要沉浸在音乐里,把关于苏回声的一切乱七八糟的念头都甩出去。

“曲目。”他言简意赅地问。

阿野迅速报了几个歌名,都是些节奏压抑、旋律线条破碎、注重氛围营造和情绪宣泄的曲子,很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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