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页)
“不干!滚蛋!”沈云栖像是被火燎到一样,用力甩开她,态度坚决得像块磐石,“老子丢不起那人!想都别想!”让他站在台上,穿着傻乎乎的统一服装,和一群人一起规规矩矩地唱那种软绵绵、甜腻腻的歌?光是想象那个画面,就让他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这比跟混混打一架还让他难以接受。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李桐如何软磨硬泡、哭诉哀求,高衍楠如何花样百出地吹捧、戴高帽,甚至许听潮温和地劝说“集体活动需要每一个人”,沈云栖都咬死了牙关,不松半分口。排练再次陷入僵局,男低声部的问题像一块巨大的、无法搬动的巨石,死死堵在了通往汇演的道路上。
走投无路、几乎绝望的李桐,在某天放学后,终于鼓起全部的勇气,堵住了正准备离开教室的苏回声。她脸上是一种豁出去的悲壮,仿佛即将奔赴刑场。
“学神!苏大学神!再救救我!最后一次!我发誓!”她双手合十,举到胸前,几乎要九十度鞠躬,眼睛里闪烁着最后一丝希冀的光。
苏回声抱着几本厚厚的习题集,脚步被迫停下,清澈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惯有的询问神色,但更多的是一种“此事与我无关”的礼貌疏离。
“那个……男低声部……沈云栖他……”李桐语无伦次,手心都在冒汗,“只有他能救!但他死活不肯!油盐不进!我觉得……我觉得他可能……大概……也许……”她搜肠刮肚,大脑飞速运转,试图找到一个能说服眼前这位逻辑至上学神的理由,“可能是不好意思在大家面前唱?怕唱不好丢人?或者……需要一点专业的、一对一的单独指导?在没人的地方?”她越说越觉得这个理由蹩脚,但已经没有退路了。
苏回声静静地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耐心地等待着她颠三倒四话语里的核心诉求。
李桐心一横,眼睛一闭,终于说出了那个连她自己都觉得离谱到家的请求:“你能不能……能不能去帮帮他?单独给他练一下那个声部?就在放学后没人的钢琴房!他好像……就……就稍微还能听进去一点你的话?”
苏回声果然立刻拒绝,语气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像AI朗读:“我没有这个责任,也没有这个能力。他的个人意愿,不应也无法强求。这不符合效率原则。”
“可是集体荣誉啊学神!”李桐快急哭了,声音都带上了颤音,“而且你想想,如果他因为音准不好、节奏不稳,在台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出丑,岂不是更丢我们班的人?你数学那么好,逻辑那么强,优化一下整体成功率嘛!这是风险规避!”
许听潮不知何时也安静地走了过来,轻声加入劝说,她的声音总是像春风一样温和而有分量:“回声,或许……你真的可以试试?毕竟,最初指出音准和节奏问题的是你,后来提供曲目建议的也是你。也许……真的只有你的方式,能让他不那么抗拒。”她顿了顿,补充道,“这听起来很不合逻辑,但有时候,人就是最不稳定的变量。”
苏回声沉默了。他浓密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似乎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他那习惯于进行精密计算、追求最优解的大脑CPU,似乎正在超负荷运转,进行着复杂的、无法用公式完全推导的权衡。远处,沈云栖正把书包甩上肩头,一副随时准备离开的架势,侧脸线条依旧带着不耐烦的弧度。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几秒。
最终,苏回声什么也没说。他没有点头,没有承诺,甚至没有再看李桐和许听潮一眼,只是抱着他的书,转过身,步履平稳地离开了教室,留下一个清冷而决绝的背影。
李桐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冰凉一片。
连学神都拒绝了,看来是真的没希望了。
然而,第二天放学后,当喧嚣散尽,夕阳的金辉将空旷的走廊染成温暖的蜜色时,那间通常无人使用的旧钢琴房门口,却出现了一个身影。
苏回声背着书包,手里拿着那份合唱谱,在门口停顿了大约两秒,仿佛在进行最后的确认,然后才推开那扇虚掩的门。
钢琴房里弥漫着旧木头和灰尘的味道,夕阳透过高高的窗户,正好照亮了那架黑色的旧钢琴和琴凳。空气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刚放下谱子,门口就传来了骂骂咧咧的声音和脚步声。
“高衍楠你他妈最好保证真有什么怪声,不然老子把你揍出怪声……”
沈云栖一脸不耐烦地被高衍楠推搡着出现在门口,话音在看清房里的人时戛然而止。
他愣在门口,看着沐浴在夕阳金光里、正低头整理谱子的苏回声,脸上写满了诧异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别扭:“……怎么是你?”
苏回声闻声抬起头,目光平静无波地扫过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李桐说,你需要练习男低声部。这里安静。”
沈云栖瞬间明白了过来,一股被算计的恼怒猛地窜上心头,脸上腾起薄怒:“谁要练习!老子不……”
他的话硬生生卡在半途。因为苏回声已经转回身,掀开琴盖,修长白皙的手指平稳地落在黑白琴键上,略一沉吟,便精准地按下了男低声部的第一个基准音。
“咚——”
低沉而清晰的音符响起,稳定地回荡在安静的钢琴房里,打断了他未尽的怒吼。
苏回声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抗议,甚至没有再多看他一眼,只是专注于眼前的琴键。他的手指开始移动,缓慢地、精准地、一遍又一遍地弹奏着男低声部那简单却至关重要的旋律线。咚…咚…咚…咚…节奏平稳,音准无可挑剔,像一台设定好的精密仪器,重复着枯燥的程序,不带任何情绪,也仿佛没有任何催促的意味。
沈云栖的拒绝和怒气像一拳打在了空气里,无处着力。他瞪着那个挺直而沉默的背影,所有的烦躁和叛逆都被这无尽的、冷静的琴声包裹、吸收,然后化为一种更深的无力感。他不可能对着一个根本不接他茬、只是固执地、一遍遍重复弹琴的人发作。
钢琴声持续着,单调,固执,充满了某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沈云栖极度不耐烦地在门口踱步,像一头被困住的焦躁的兽。他踢了一下墙角,发出一点闷响,试图引起注意。无效。他又嘲讽了几句,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