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第5页）

唯有墙壁上间隔镶嵌的银质灯盏散发出微弱而稳定的光芒，照亮那些色彩暗沉，笔触古拙的壁画，圣子的画像在光影间若隐若现。

引路的紫袍神父步履轻缓，几乎听不见脚步声，如同幽灵般在前方飘行。

他始终没有回头，也没有发出任何指示，但楚鸣山紧紧握着孟阿野的手，准确地跟随着对方的每一个转弯和停顿。

孟阿野垂着眼，透过黑纱谨慎地观察着四周。

教堂里跟他想的很不一样，没有那些彩色的花窗和浮雕，这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过于朴实和阴森了。

长廊似乎没有尽头，不断分支出道道拱门，通向更深的黑暗或是其他同样寂静的迴廊。偶尔会遇到其他修士或神父，皆是一身深紫的长袍，面容隐在兜帽的阴影下，彼此相遇时只是无声地行个礼，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激起片刻的涟漪后又迅速归于沉寂。

终于，引路的神父在一扇相较于其他拱门更为宽阔、装饰着银箔蔷薇的门前停下。他转过身，第一次正面看向他们，兜帽下的脸很年轻，却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淡漠。

他以指尖轻触眉心，然后推开那扇门，侧身让开。

门内是一个宽敞的偏厅，光线比走廊明亮许多，来自高处几扇狭长的彩色玻璃窗。阳光透过描绘着圣迹故事的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而扭曲的光块。厅内摆放着几排深色的长椅，最前方有一个小小的祭坛，上面供奉着一尊圣子受难像。

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熏香，混合着陈旧木材和石蜡的味道。

“请在此静候。”紫袍神父开口，声音如同他的表情一样毫无波澜，“安塞尔主教晨祷结束后便会接见你们。在此期间，请勿随意走动，保持安静。”

楚鸣山庄重回礼，“谨遵指引，感谢您。”

神父微微颔首，并未离开，而是无声地退至门边角落垂手而立。

偏厅的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位同样等候的人，皆穿着体面，神情肃穆，彼此之间隔着距离，没有任何交谈。

楚鸣山和孟阿野的到来只引起了极其短暂克制的注视，随后那些人便再次沉浸在自己的沉默与等待中。

楚鸣山引着孟阿野走向离其他人较远的一张长椅。他先细心地将孟阿野的裙摆整理好，以免坐下时压皱，然后才挨着他坐下。

坐下后，他依旧没有松开孟阿野的手，而是将两人的手自然地交叠放在自己膝上，指尖在他戴着蕾丝手套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孟阿野垂下头，做出柔顺安静的模样。他能感觉到角落里那位神父的探视目光，心里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轻微却与众不同的脚步声从偏厅另一侧的通道传来。

角落里的紫袍神父立刻动了，他迎上前去，躬身行礼。

所有等候的人都下意识地端正了坐姿，神情变得更加恭敬。

楚鸣山也握紧了孟阿野的手。

孟阿野屏息凝神，盯着入口处。

脚步声渐近，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柄镶嵌着巨大紫水晶的权杖，随后，一个身着深色镶银边华丽长袍的身影出现在通道口。

来人身形高瘦，面容被兜帽遮住大半，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一双薄唇。

安塞尔主教？孟阿野不确定，他没怎么了解过神职人员，只能凭感觉，而下一刻，他整个人都紧绷起来了。

安塞尔主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长袍，材质考究，领口和袖口绣着繁复的银线纹路。他并未戴兜帽，露出一张俊美却透着冷冽气息的脸。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眉眼深邃，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

商祺。

是商祺。

怎么会怎么会，哥怎么会在这里？！怎么办怎么办，不能让他发现。

孟阿野咬紧了嘴唇，低下头，死死捏住楚鸣山的手，心脏砰砰直跳。

楚鸣山认识商祺，自然知道孟阿野在紧张什么，他回握住孟阿野的手，试图缓解他的焦虑。

商祺绿色的眼珠扫过整个前厅，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了孟阿野身上。

他的瞳孔微缩，眉头皱起又松开，随后轻轻笑了。

安塞尔疑惑地看向他，他摇头示意没事。

孟阿野此刻头皮发麻，如芒在背，内心在尖叫。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他一定认出来了。

他一定认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