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第6页)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冰冷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想起咖啡厅里许三多那双骤然变得深不见底、带着指挥官威压的眼睛,想起他平静承认“我都是知道的”时那份沉重的疲惫,想起他最后决然转身、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
他走了。
他亲口承诺过“不会影响班长的生活”,“见完这一面,不会再出现”。
他是一个军人。
一个说到做到的军人。
王梅慢慢地将信纸折好,放回信封。指尖触及纸张的冰冷触感,却奇异地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是啊,她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许三多,这个优秀的军人,这个背负着沉重秘密的男人,他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
他不会破坏她的家庭,他承诺过。
许三多缓缓坐上那趟北上的列车,硬邦邦的塑料座椅硌得人生疼。
他像一尊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茫然地将脸贴在冰冷的车窗玻璃上。窗外,佳木斯站昏黄的灯光和匆匆的人影模糊成一片晃动的光晕。
本来以为……以为可以……
他闭上眼,王梅冰冷的声音和那双带着绝望控诉的眼睛再次清晰地浮现。
“你已经影响了!影响了他!影响了我的人生!”
“他爱的人是你!”
“他给儿子取名字都取的是你的名字!”
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心上最柔软、最不敢触碰的地方。
对不起,班长……
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
王梅说的没错。
是我,像一个扭曲的引力场,扰乱了你原本可能平静的轨迹。
我知道,无论我是否联系你,或是像现在这样狼狈地逃离你,都已经来不及了。
你心里的那道疤,早已因为我而刻下,无论我存在与否,它都会在那里,隐隐作痛。
但是……但是……
他用力吸了一口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试图抓住一丝渺茫的慰藉。
至少你还有家庭。有多多。有一个名义上完整的家。
也许时间……也许距离……能慢慢抚平一些吧?就像袁朗队长说的,有些伤口必须要上麻药,才会结疤,本以为四年已经足够了。。。。
这些复杂得如同乱麻的情感,对许三多而言,比最难的战术推演、比最凶险的敌后渗透都要艰难百倍。
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最优解。他只能像在战场上规避无法承受的风险一样,笨拙地、痛苦地做出唯一看起来能让结局“稍微好一点”的选择——离开。彻底消失。
可是……
车窗玻璃上,清晰地映出他瞬间泛红的眼眶。
好想见班长……好想见你啊……
那个在雨夜里递给他热毛巾的手,那个在绝望中把他从泥潭里拉起来的声音,那个永远带着温和包容、让他感觉像找到了根的眼神……
四年累积的思念,在决定放弃的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得让他几乎窒息。
就在这痛苦的洪流即将将他彻底吞没的瞬间——
“三多!!!”
一个撕心裂肺、带着无比焦灼和巨大狂喜的呼喊声,如同惊雷,猛地穿透了嘈杂的车站广播和人群的嗡嗡声,无比清晰地炸响在站台上!
许三多浑身剧震!像被高压电流击中!他猛地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站台入口处,史今正不顾一切地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