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第4页)
书本和偶尔能看到的报纸,为他描绘了一个“保家卫国”的光荣梦想。这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当兵?”无知的父母将信将疑,到处询问。
好在这次史今运气不算太坏,村里那些指望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亲戚”们,以为当了兵就是当了官,将来可以提携他们,终于不再是催婚,而是半怂恿半施舍地“放”他走了。
军队,成了他唯一的避风港,也是他重塑自我的熔炉。
史今的温柔、沉稳、负责任,让他在军旅生涯里一步步走得踏实。他珍惜这里的一切,这里只看能力和汗水,不看出身和香火。
直到他看到了许三多——许家老三。那么懦弱,无能,被他爹许百顺追着打骂,像件可以随意处置的物品,几乎没有自己的选择。
和自己好像……
那一刻,史今心里涌起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共鸣和怜惜。
你也没得选,三多。
你和我一样,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可怜人。
“许三多,我要你了!我要你了啊!”
那次灌下几口白酒后,史今激动地大喊,不仅仅是为了争一个兵,更像是一种宣言,一种对不公命运的反抗。
你们都不管他,不在乎他去哪儿、爱什么,那就由我来管!我来在乎!我来给他一个选择!
酒醒后,他不是没有后悔过。
许三多太弱了,弱到连他刚入伍时都远远不如,那股子榆木脑袋的劲儿让人绝望。
即便史今发自内心地想把他拉起来,也无数次怀疑过这会不会真的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后来,果然事与愿违,垫底的许三多还是被分去了草原五班,那个被称为“孬兵天堂”的地方。史今心里充满了愧疚和失落。
再次在食堂见到许三多,听到那句带着哽咽的“排长,我,我可想你了”时,史今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他怕许三多恨他,怕自己辜负了那句“我要你了”。
当时那杯敬出去的酒,带着诀别的悲壮。
可许三多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修成了路,被团长赏识,重新回到了钢七连。
当史今再次看到许三多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多了几分坚韧,依旧毫无保留地、充满依赖和信任地望着自己时——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失控地加速了。
扶不起的阿斗又怎么样?他是许三多!是我史今要了的人!
无论是谁,也别想再从我身边夺走他。
那一刻,他下定了决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赌上自己的军旅生涯,也要把这块璞玉琢成器,要把这个和自己一样“没得选”的人,真正托举到一个可以自己选择的高度。
军改,手伤,退伍……命运的齿轮再次无情转动。
但好在,他走的时候,许三多已经脱胎换骨,成了钢七连里优秀的士兵,被集体所接纳。他以为自己可以没有遗憾地走了。
可真的到了那一刻,看着哭得撕心裂肺、死死拽着自己不放的许三多,史今心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呐喊。
不想走!三多,我不想走!我想看着你继续成长,我想知道你最终会变得多么耀眼,我想让你永远这样依赖我,我想……陪在你身边……
但这些话,他死也不会说出口。
他只能哭着,抱着他,说出那句言不由衷的谎言:“三多,班长走了,帮你拔掉心里最后一把草……”
他帮许三多拔掉了那棵叫做“依赖”的草,却把这棵草,连根带土,更深地种进了自己的心里,让它长成了无法拔除的、名为“爱”的参天大树,盘根错节,缠绕了他整个灵魂。
退伍回乡,光环迅速褪去。乡亲们的笑脸在得知他没当上官后瞬间变成鄙夷和嘲讽。
史今深刻地意识到,在有些人眼里,军人的荣誉一文不值,只有实实在在的官职和财富才是硬道理。
最终,他的价值又被简单地归为两个字:结婚。
父母以死相逼,疯狂催婚,他被迫去相亲,遇到王梅。
他明明拒绝得清清楚楚,说了不想结婚,说了心里有人。
可她不听,父母更是瞒着他收下了那五万元的嫁妆,像完成一笔交易一样,把他推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