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谋（第1页）
书房里弥漫着凝神木燃烧后留下的淡雅香气，但比安只觉得空气粘稠得让他窒息。他坐在宽大的丝绒扶手椅里，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扶手上精致的刺绣，目光低垂，落在自己纤细却已然覆上一层薄薄茧子的手指上——这是连日来疯狂训练的微小证明。
图的到来毫无预兆，他甚至没有通过管家通传，就这么直接出现在了这里，毕竟他已经是比安的“未婚雌君”了，有些特权就该提前拿到。
“比安，”图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还在生我的气吗？听厉说，你昨天晚上和利奥出去了？玩得开心吗？”他像是随口一问，却紧盯比安的眼睛。
比安嗤笑一声，带着十足的嫌恶：“开心？快别提了，无聊透顶！吵死了，味道也难闻，还碰上了雄保会那些虫临检，扫兴。以后再也不跟利奥去那些破地方了。”
图笑了笑，并不过多问。他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安神茶，轻轻放在比安面前的茶几上，动作优雅自然。比安甚至能闻到那茶水里特意添加的，据说能平复精神力躁动的稀有香料味道，价值不菲。图的温柔，从来都是明码标价的。
比安没有碰那杯茶，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像是默认，又像是不屑回应。
图的笑容不变，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姿态放松，仿佛只是来闲话家常。“模拟舱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军部有军部的规矩，希望你能理解。”他顿了顿，观察着比安的反应，声音放得更柔，“我让人寻了几款最新型的民用娱乐模拟舱，功能或许不如军用的全面，但趣味性更足，也更安全。下午就给你送过来，好不好？”
“不好。”比安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明显的厌烦，“那些幼稚的东西，我没兴趣。”他抬起眼，紫色的眸子冷冷地扫过图，“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图的指尖几不可查地在膝盖上点了一下。比安的这种态度，已经持续了太久，久到无法再用“闹脾气”来简单解释。那层冰冷的隔阂，让他精心准备的温柔无处着落。
“我只是担心你。”图的声音里染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仿佛在包容一个任性至极的孩子，”你最近……似乎很抗拒我的靠近。”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或者……遇到了什么别的烦恼？”他的目光变得探究，“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我会帮你解决。”
告诉你？然后被你彻底“解决”掉吗？比安几乎要冷笑出声。他知道，图起疑了，而且疑心很重。黑市之行，加上连日来的冷淡回避，已经触碰到了图掌控欲的底线。他不能硬抗。虫族虽然遵循“雄尊雌卑”的传统，但归根结底信奉的是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高等阶级对低等阶级拥有绝对的支配权，这种压迫根植于血脉、权势和力量之中，从不因性别而真正改变。一个没有实权的高等雄虫，在真正的顶级贵族雌虫势力面前，依旧脆弱得可笑。罗杰特家族是老牌贵族不假，但在军政权势上，远不如如日中天的卡特家族。卡尔需要图的家族支持竞选议长，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为了一个“任性”的雄子与图翻脸。彻底激怒图，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他需要的是时间，是机会，而不是玉石俱焚。
比安深吸一口气，脸上的冰霜稍稍融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疲惫、骄纵和些许妥协的复杂表情。他微微偏过头，避开图过于专注的视线，语气生硬，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敌意：
“没什么。就是觉得……很闷。”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家里烦，出去散心都能遇到倒霉事！”说完又瞥了一眼图，怪道：“都怪你！非要惹我不高兴，回来才诸事不顺，出去散心都能遇到倒霉事！”
图的眼神闪了闪，语气更加温和：”是，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拒绝你的要求，更不该没保护好你，让你受惊了。”他向前半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诱哄，“告诉我，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利奥阁下也说不清楚。你怎么会跑去那种地方？有没有被冲撞到？”
终于来了。比安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被提及糟糕回忆的烦躁和后怕。“能有什么事？利奥非要拉我去看什么新鲜玩意儿，结果还没待一会儿就碰上雄保会发疯！吵吵嚷嚷的，吓死我了，差点被撞到！”
图的目光在他脸上细细逡巡，“没事就好。”最终似乎松了口气，“那种地方确实不适合你去。以后想去哪里，告诉我，我陪你去，嗯？”
“你陪我？哼，图少将日理万机，军务繁忙哪有时间陪我啊。”比安别过头，他的声音里带着嘲讽，却也有一丝委屈：“我还是自己出去玩吧。”
“自己？”图的眉头微微蹙起，“这可不行。你是A级雄虫，独自远行太危险了。雄虫保护条例绝不会允许，罗杰特家族也不会同意，我……”他顿了顿，将“我更不会允许”这几个字咽了回去，换上了更委婉的说法，“我会担心。”
比安抬起下巴，不满道：“担心？有什么好担心的，我可是A级雄虫，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谁敢惹我。”他尽量让自己更像前世的自己一点。
图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图才缓缓开口，“正因为你是罗杰特家族珍贵的A级雄虫，才更不能任性。这个世界并不像你看到的那么安全。首都星之外，多的是无法无天的亡命徒。没有足够的护卫，一只落单的高等雄虫会面临什么，你想过吗？”
他站起身，走到比安身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冰冷的陈述：“没有足够的力量守护，‘尊贵’本身，就是最诱虫的猎物。”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比安，“有些势力，即便尊贵如你，也无法轻易挑战。我不想看你受到任何伤害。”
这番话，撕开了一层温柔的伪装，露出了内里冰冷的现实和警告。比安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他知道，图说的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