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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东北的雪与南下的火车(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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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说,它是我们唯一的财产,可现在,它连拉车都拉不动了,只能在家啃雪。

那天中午,我没去学校,而是偷偷牵着老黄牛出了村。

雪地里,脚印深一尺浅一尺,每走一步,雪水渗进破胶鞋,冻得脚趾发紫,像要掉下来。

镇上的屠户老李,是个独眼龙,脸上有道刀疤,从眼角拉到嘴角,笑起来像鬼。

他蹲在棚子里,抽着劣质烟,烟雾呛得人咳嗽。

“丫头,卖牛啊?这么瘦,肉都不够塞牙缝。”他眯着眼打量我,目光滑腻得像油,停在我胸前那点还没发育完全的鼓包上,心寒如冰,咽了口唾沫,声音抖得像筛糠:“叔,宰了吧,全卖给你,多少钱?”他站起来,围着牛转圈,拍了拍它的屁股,牛疼得哞了一声,甩尾巴差点抽到他。“三百块,顶天了。肉烂,骨头碎,卖给肉铺都嫌老。”三百?够弟弟一学期学费,还能买点药。我点头,泪在眼眶打转,却硬生生憋回去,咸涩咽下喉咙。

宰牛的过程如剐心。

老李从墙上摘下把锈迹斑斑的杀牛刀,刀刃钝得发黑,上面还粘着干涸的血痂和毛。

他让牛跪下,我按着它的头,牛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我,里面是乞求。

老李一刀下去,没砍准,牛颈子只裂开半边,血如热泉喷出,溅了我满脸满身,腥热黏腻,像活的蛆虫爬在皮肤上,烫眼刺鼻。

牛没死,挣扎着站起来,血从脖子喷射,洒了一地雪,雪地瞬间红成一片,蒸汽腾腾,像地狱的锅。

它的叫声撕心裂肺,哞哞如婴儿哭,腿软了,跪倒在我脚边,热血顺着我的裤腿流进鞋里。

肠子从伤口挤出,热乎乎的,缠在雪上,冒着白气蠕动如活物。

老李骂骂咧咧,又补了两刀,才把牛头砍断,头滚到我脚下,眼睛还睁着,死不瞑目,舌头伸出半截,血沫挂在上面。

我蹲在那,双手抱膝,血水混着雪水流进嘴里,咸腥苦涩,像吞了自己的心肝,胃绞痛得吐出酸水,苦涩如泪:小雅,你为了南下还债,宰了家里的命根子。

血溅在手上,烫心窝,为什么穷成这样?为什么不全家死掉,省了这?

老李剥皮时,刀子划开牛肚,内脏哗啦倾出,肝肾肠胃堆成一堆,蒸汽中蠕动着蛆虫——牛早烂了里面。

他大笑:“丫头,你这牛,里面长霉了,卖不出好价。”他给了我两百五,剩下的钱,说是“宰牛费”。

我数着皱巴巴的钞票,手抖得像风中的树叶,每张票子上都沾着血,干了后硬邦邦的,像牛皮。

回村的路上,雪更大了,风卷着雪粒子打脸,我低头走,血衣在雪地拖出长长的红痕,像一条断了的脐带。

晚上,家里乱成一锅粥。

父亲闻到我身上的血腥,挣扎着坐起,眼睛瞪得铜铃大:“雅子,你……你宰了牛?”母亲扑过来,枯爪般的手抓我胳膊,关节咔咔响,指甲抠进肉里,血丝渗出:“畜生!你疯了?那是咱们的命啊!”弟弟小明哭得撕心裂肺,抱着我的腿:“姐,牛牛呢?它去哪了?”我推开他们,声音哑得像砂纸磨:“卖了。钱,给你们。学费,药钱。”我把钞票甩在炕上,血迹斑斑的,像一张张死人脸。

父亲咳出一大口血,喷在钱上,黑红混成泥,他颤抖着手捡起一张,泪水混血滴下:“闺女,你这是……要爸妈的命啊。”母亲瘫坐在地,关节痛发作,腿抽筋般蜷缩,她用头撞墙,额头磕出血印:“我们家完了,完了……雅子,你去死吧,别拖累我们!”那一夜,我没睡。

雪从窗缝钻进,冻得炕头结霜,我蜷着身子,听着家人的哭声和咳嗽声,像一群垂死的野狗在嚎。

弟弟爬过来,抱住我,小手冰冷:“姐,你别走,我不读书了。”他的眼泪滴在我脖子上,热热的,很快冻成冰珠,扎得我心疼:小明,姐走,挣钱给你娶媳妇盖新房,可心底吼着:走?

卖身进窑子,永堕地狱?

留?

全家冻死在雪里?

拉锯撕心裂肺,血涌不出,只剩火烧得胸闷如绞。

天蒙蒙亮时,我收拾了包袱:几件破衣裳,一双漏底鞋,还有母亲的银耳坠——那是她嫁妆,我偷偷抠下来,准备典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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