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第3页)
真正的他,热情、追求、执著。郑圆圆转过头去看叶知秋,镜片后面,叶知秋那双
小而浮肿的眼睛,竟也闪动着一些光彩。
叶知秋感到了郑圆圆的注视,回过头来,对郑圆圆说:“你有个多么好的父亲,
你应该很好地爱护他。”
她的语气里,有着深深的遗憾,好像她深知郑子云不论在家里或是在工作岗位
上,都没有得到应有的照应、理解和支持。
这一不沾亲,二不带故的人,怎么会比郑圆圆自己,比她的母亲想得更周到呢
看着郑圆圆那探究的目光,叶知秋加了一句:“像他这样的人,不仅仅属于他自
己和他的家庭,他应该属于整个社会。”
爸爸在别人的心里,竟是这样重吗十几台录音机在收录。
陈咏明那黝黑结实的脖子,像鹅一样执拗地向前伸着。那头灰白的头发,并不
使他显得老迈,反倒增添了男人成熟的美。看他那样子,不再大干上十五年,他是
决不肯善罢甘休的。
杨小东歪着脑袋,像孩子似的半张着厚厚的嘴唇。上一代人,对他们这一代人
有多少误解啊,以为打动他们的不过是吉他、喇叭裤……问题是社会能不能拿出来
真正引动他们的东西。
那个头发修剪得整整齐齐,表情十分严肃,很有派头上了年纪的男人,大概是
个大学教授吧,好像在听学生的论文答辩,时不时地皱皱眉头,是不是觉得郑子云
有些提法还不够严密呢最触目的是吴国栋,好像一个吃斋念佛的清教徒,不知怎
么一F从天上掉进了沸腾着人间一切淫邪欲念的地狱,恐怖得几乎精神失常。一双
眼睛,张皇无定地溜来溜去,好像要找个豁口逃将出去,好笑极了。
叶知秋遗憾着莫征没有机会米这儿见见世面,那他就会知道,中国,还是有自
己的脊梁骨。
郑子云的肩胛因为双肘撑在桌面上而高高地耸起,像一头耸起翅膀、准备腾然
飞起的苍鹰。他成功过,失败过,摔得头破血流。
现在,他又要飞了,并不考虑自己已经年迈,也许飞不了多久,就没有了力气
.越不过一座高山或一片汪洋,便葬身在崇山峻岭或汪洋大海之中。然而,那不是
一头雄鹰最宏伟的墓碑吗脸颊还在发热,脑袋是麻木的,舌头是麻木的,全身像
散丁‘架一样。只有心脏不肯麻木,像个让人娇纵坏了的女人,稍一伺候不到,就
要给人点颜色看看。讲了四个小时,中间还没有休息。
郑子云想,什么时候对沉积在血管壁上的胆固醇,能够像对结垢的电站锅炉那
样,来一次酸洗该多好。道理都是一样的嘛。梦想是容易的,思维在一瞬间可以建
立起一座宏伟的宫殿,而爱因斯坦推广相对论的原理,却花了整整十年的时间。
郑子云闭上眼睛,往靠背上斜倚下去。在这辆汽车里,他觉着比在哪儿都自在,
甚至比在家里。他不必应酬,不必勉强,不必不是他自己……
不必……
不必……
这里如同是他的蜗壳。人有时多么需要一个蜗壳。